李缵微微皱眉道:“楚因这个人,看似温和没有脾气,但其实争强好胜,心思多,城府颇深。”
柴平道:“难不成殿下认为这个温吞的十皇子将来会登上太子之位?他的条件不算好啊,且不说人气势小了一点,单论势力,他与三皇子楚暠,六皇子楚昪相去甚远。”
李缵的嘴弯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道:“你以为原夕争是谁?”他看向远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等着你的表现,子卿。”
楚因的府第靠山而建,整个王府其实占地面积并不大,但是进门绕过大理石的迎宾屏,里面的格局却是楼阁重重,雕廊曲长,苍牙高啄,庭院深广。院内一律是朱粉水磨墙,清一色的白石台阶,地面上铺着的是西番虎皮草。花园里依着山修建了一方碧波水潭,周围有假山嵯峨,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蜿蜒曲折由上而下,汇入谭中,有一种静水流深的优雅。山上建了一个别致的楼台水榭,周遭用大罐子养了几朵睡莲,也是极为别致清雅。
原夕争浏览了一番,微笑道:“王爷的府第正是一个世外桃源,令人看了悠然神往。”
楚因与原夕争在亭中落坐之后,笑道:“其实我当年修筑这座亭子没有旁的意思,只想要一处地方,我能放心与人一谈,而不用担心自己兴之所至的话被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听去。”
原夕争头微微一低,然后抬头笑道:“王爷,只要你安心当一个闲差王爷,逍遥一世又有何难。”
楚因苦笑道:“子卿,作为一个皇子,想要逍遥于世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他的目光灼灼,令原夕争颇有一点不自然,只得略略转过头,道:“王爷,你大婚在即,可需要子卿转告族长一些什么事?”
楚因见原夕争到底还是左顾他言,不肯与自己倾心,不由眼里一阵黯然,曾楚瑜似也不能驱散他心中的失落,只怏怏地道:“一切但凭母妃安排。”
子卿道:“楚瑜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以后便拜托给王爷了。”
楚因笑道:“她是子卿看重的人,我又岂会待她不好?”
原夕争起身,弯腰深深作了一揖,道:“子卿拜谢王爷了。”
楚因连忙握住原夕争的手臂,想将原夕争扶起来,但是原夕争却是略略后退了一步,让刚触及原夕争的楚因陡然觉得双手一空,只好略略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道:“其实子卿,原小姐嫁给我,便是我的家人,你不用说,我也会对她好的。”
原夕争感激地看了一眼楚因,道“那子卿就告辞了。”
楚因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原夕争离去,原夕争一走,一个人便走了出来,只见那人三旬有余,面白无须。远看颇为英俊,但走近了一看,又觉得此人病容满面。
楚因一见他,便立即站了起来,道:“汪涵师傅,您来了。”
汪涵略略低头算是对楚因见过礼,笑道:“看王爷一副失落的样子,莫非这原夕争依然不肯替王爷效劳吗?”
楚因苦笑了一下,道:“自古良将难求,更何况这种帝王师,想当年刘备请孔明尚且三顾茅庐。本王岂能自比汉中王。”
汪涵虽然穿着狐裘棉袍,手中却拿着一柄折扇,他轻摇了几下扇子,道:“王爷,既然原夕争从师于公孙缵,就注定了要追随帝王,我看他三番四次避过王爷的邀请,只怕不是不想成就帝业,而是……不看好王爷。”
他这话一出口,楚因再好的涵养也不禁面色一变,汪涵道:“王爷,我如此一说还请您见谅。既然你以死士待我,我便不得不对您忠言相告。”
楚因温言道:“汪涵师傅您说哪里去了,我又岂会不知道您的苦心。”
汪涵长叹道:“王爷,我等正是感念您宽厚仁慈,才誓死效忠,可凭心而论,您既无外戚势力援助,也无朝中大臣可依,实在是两手空空,试问如何能让一个熟读帝王心经的原夕争效忠于您?”
楚因往栏上一靠,有一些失魂落魄地道:“这……难道我跟子卿果然没君臣的缘分吗?”
汪涵悠然地摇了摇扇子,道:“原夕争此人,我们已经暗中留意了很久,他确实有几分本事,不提别的,单单看到不过花七八天的功夫,就造就了京城第一奇女子蔡姬就可见一斑了。”
楚因长长叹息,道:“那场舞我是亲眼所见,若非你早在李缵那里安排下人手,真不知道原来这么一位奇女子只不过是子卿花了三两天的功夫硬是造就出来的。”
汪涵听着楚因赞美原夕争低头不语,楚因似乎也觉出自己显得对原夕争太过渴望了一点,连声道:“汪涵师傅您未雨绸缪,老成持重,跟子卿的少年帝师原是不同。”
楚因这么一通夸赞,汪涵虽然明知是他刻意拉拢自己,也不禁心情愉悦,笑道:“王爷莫要以为汪涵是在吃醋于原夕争。刚才汪涵在想,原夕争此番作为,若是密不可透风,自然是万事皆休,但若是要让其他人知道蔡姬的背后便是原夕争……”
楚因连声道:“万万不可,我离得父皇很近,所以能看明白那根腰带正是当今国舅,三公之一的陈昂文所有,他是荣王的亲舅舅,若是传了出去,子卿便要成众矢之的。”
他一番话说下来,却见汪涵周了一会儿眉,道:“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请讲。”楚因连忙道。
“杀了原夕争。”汪涵悠悠地道;“原夕争这样的人才是万万不能留到别人手中去的,不能用便要杀。”
楚因只觉得心一沉,重重地往后一靠,许久说不出话来,最终才说:“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汪涵又微微弯头,摇着他的折扇扬长而去,其实要怎么做,他心中已经有了底。汪涵回了屋子,里面正有一个美艳女子等待着他,汪涵摆了摆手,那女子便走过替他斟了一壶茶。茶是最顶级的大红袍,这种一年出不了两斤的东西,楚因也不过才得了昌帝赏赐的二两,但却悉数都到了汪涵这里。
这不是汪涵选择楚因最重要的原因,但却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平贵妃出身小户那种小心巴结的姿态让她的儿子也少了几分皇子贵冑高高在上的盛势凌人,这令汪涵觉得舒服。汪涵选择楚因,正是因为楚因对他全心全意听从,那种可以操控全局的滋味让汪涵欲罢不能。但是他很深切地明白,他一个人成不了大事,他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帮手。这个帮手再也没有人会比那个在这府里匆匆一遇的俊秀少年,天下第一帝师公孙缵的关门弟子更合适。
楚因对原夕争的渴望,汪涵都看在了眼里,作为一个谋臣,他自然不能令自己的主公失望,但同样的,他不会让楚因像对他这般,对原夕争全然放心,万事听从。汪涵想到这里,忽然对自己这种长远的眼光有一些自得。口腔里茶那种淡淡苦涩然后微甜的感觉令他有一些醺然。汪涵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知道也許今晚就是最后一个太平夜,之後,便要是风云诡谲、腥风血雨,也許一世荣华,他许曝尸荒野,但无论哪样都很精彩。他悠悠然拿起面前青花骨磁茶碗又啖了一口茶,美艳女子已经跪下替他揉腿,手势也是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半个月之后,一旨圣旨便到了原村,原炟激动万分领着原村数十个男丁跪在地上接旨。原夕争心中明了这必定就是赐命皇十子楚因的王妃旨意,即便是原夕争也有一丝忐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祗承天序。惟怀永图,既假有家。皇十子年既冠于阼阶,礼及时而有室。惟时淑女。涎扬显命,敷告群工。孺人原氏,司马原寻后人,恩延公原炟长女,柔明毓德,秉心渊静,夙资天性之良,有言有容,家风素劭,祖泽覃延,庆在后人,可选充皇十子妃。乃令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颁旨太监那尖尖的嗓子将那声钦此悠悠地传出很远。生似绕过了门外的垂廊,在外面的古道上盘旋。原夕争闭了一下眼睛,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原来自己的背脊出了一身汗。原炟则是稍稍迷茫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多出来的那个长女,正应该是曾楚瑜。他不禁一则喜,一则忧,喜是喜的原氏出了一个王妃,忧是忧的曾楚瑜不知道会不会还记恨丧母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