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大丫鬟点点头,口齿清晰地说了起来。
斗花宴,原只是京城当中几个世家大族间在冬天找事儿联系感情的活动而已。所谓「花」,其实就是让各家展现其雄厚的财力与实力的一种表现。毕竟花儿在冬天难得,若能在这隆冬时节,拿出寒梅之外的花儿共赏,那是真正的贵胄人家才办得到的。
不过冬天里要拿出新鲜花朵,原本就是不合时宜之事,久而久之,斗花就变成斗宴,每到「斗花宴」的时节,便是各家厨房展现厨艺为主子争光的时候,为了和臣下们凑个年节喜庆热闹,皇上甚至会特地出宫参与盛宴,并担任品评。
在品评当中获得皇上佳评者,不仅会有大批赏赐,厨子本人甚至还有机会进宫担任御厨——这恐怕是天下厨子的最高荣誉了。
长久一来,这个位置多由瑞丰楼的曹家独占鳌头,曹家有女人入宫为妃,为了替贤妃娘娘争面子,为了不负京城第一酒楼的名号,无论如何,这斗花宴的第一,他们都志在必得。
苏家一直以来参加的成绩也是不弱,这些年来,家里已经有两个厨子进了宫去了。已经进宫的厨子当然不能回到老东家这里参与斗花宴,于是乎,今年的苏家斗花宴班底,出现了厨子断层空缺。
「沐尘你做点心的实力自是不许赞言。」金荷笑道:「小姐偶然听到了大奶奶提了斗花宴缺厨的情况,便想到了你,想举荐你代表苏家,加入参加斗花宴的厨子行列。」
「原来如此。」沐尘道:「只要能帮得上忙,沐尘自是愿意……啊、」突然想起自己品茗居点心厨子的身份:「那个、我得先问问品茗居的掌柜……」
「行。」金荷看了三小姐一眼,便点点头:「是二少爷把你荐给品茗居,想来他们不会不买我们苏府这个面子。就这么决定吧。」
想当然耳,品茗居真正的幕后老板苏二少爷,自是不会拒绝自家商借厨子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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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才刚刚解决的江南分店点心单子设计的沐尘,又埋头进了斗花宴准备中。
原想这次他只是从旁协助的角色,毕竟他年纪还轻,苏府厨房里有的是年资更久的师傅们,却不想苏二少爷对他点心以外的厨艺大加赞扬,这溢美之词一下子传入了苏家厨房当中,厨子们也有不服气的,当场要求沐尘露个两手,沐尘也不推辞,两道寻常菜色硬是让他做得有滋有味,与常人不同。
厨子们又要求他做大菜,沐尘在心里默默和老爷子讨论几句,便决定做一个「金钱吐丝」。
他先要了九尾大明虾、荸荠、带肥猪肉等食材,先将明虾去了头尾及外壳,挑去纱线,用水洗净。再将拍碎,剁成碎末,又把虾肉和猪肉一起用刀背砸成泥状,再加入盐、酒、荸荠末、蛋清等搅拌成糊状,再用手挤成约莫直径一寸大小的丸子。
接着做裹粉,将裹粉洒在虾丸上面,用手压实,最后再下油锅炸,至金黄色泽时捞出,净油后,再薄洒些花椒盐增添风味即成。
这道「金钱吐丝」是道地的宫廷菜色,季考验调味、揉丸子的手劲及油锅火候,几个厨子也不是不会做,可一尝之下,对于沐尘这么年纪轻轻的摸样,就能做出这等火候很是讶异,且斗花宴确实需要人手,也就不再质疑,放下心防欢迎沐尘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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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一小盆「金钱吐丝」送入梦蝶庄,雪琴温了一小壶酒给二少爷配菜,自己也分了两小丸,笑道:「当初收留他的时候,还不知沐尘的厨艺如此之好,倒是……」顿了一顿:「少爷,曹家有人开始打听了。似有两股人马在查,彼此间……意图好似不同。」
苏雁鸣斜倚在榻上,身披葱绿竹叶纹稠袍子,又恢复了他懒洋洋的风流公子摸样,手执一只白瓷小酒杯,声音带着笑意,可打小便伺候二少爷的雪琴,却听出了其中的冷意:「打听?也不嫌晚。」
「少爷回京的路上,雪笔清除了两拨人马,一拨是江南出来的,一拨却是来自京城。」雪琴殷勤地将虾丸子用象牙筷子剪开吹凉,喂到公子嘴边:「京城这拨,还没有江南那拨厉害,三两下便打发了,雪笔抓了其中领头的,不过是个地痞,指使他的人说,只要将画上容貌之人掳走,随意他们要卖要玩,杀了也好,卖到青楼也罢,只要事成,便给他们一百两银子赏金。」
苏雁鸣嗯了一声,嚼了嚼口中虾丸,又抿了口温酒:「继续说。」
「雪笔哥给了他们一百五十两银子,要他们说出主使者是谁。」雪琴哼了哼:「那地痞见钱眼开,自然招了。是叶家的管事。」
「叶家啊……」苏雁鸣笑了笑:「雪笔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人的吧。」
「还是少爷了解他。」雪琴拿起酒壶,又替少爷斟了一杯:「招了之后,雪笔又说要给他们再一倍的银子,三百两。只要他们……」
雪琴的低语,隐没在窗外呼呼作响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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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坐在暗室,一脸的怒意将她保养得宜的脸庞减损不少美貌,跪在地上老妇抖了抖,大声叫道:「三奶奶恕罪!请念在老身服侍三奶奶,不、是二小姐多年,还曾经哺育过二小姐,饶了老身这一回吧。」
妇人听了此话更是勃然大怒,一把将桌上的杯壶扫到地上,发出破碎的清脆声响:「嬷嬷,你若当真关心我,又怎么会失败?怕不是如你所说,那苏家少爷有所防备,而是你儿子贪图我出的银子,随便找了人去办吧?曹沐尘不过是个废物,自取其辱到苏家去当下人,苏少爷会护他?别说笑了。」
「三奶奶,我儿怎敢对奶奶阳奉阴违?他可是托了关系,找了京城大街上最横的一个去办的,可……」
妇人听出了重点,凤眼微眯,突然冷笑起来:「难怪啊难怪!」
「三奶奶……?」老妇被他阴狠的笑意弄得浑身冰寒起来:「再给我儿一次机会,他肯定能办好!」
「不必了。」妇人摇摇头,见那嬷嬷吓得更加厉害,几乎全身都贴到地上去了,于是露出一丝满意的笑,走上前去,亲自扶起老妇:「您是我的奶嬷,是比我亲娘还亲的人,我怎么会怪您?快起来吧。」
「三奶奶……」老妇十分了解这个从小看着到大的女子,不敢随便掉以轻心:「您这么说,实在折煞我了。」
「这事儿,我另外找人去办,就不用您儿子了。」妇人笑了笑,可抓着老妇人手臂的芊芊玉手,忽地收紧手掌,指尖陷入老妇的臂肉里,痛得老妇直冒冷汗,却不敢呼痛。
「曹沐尘啊曹沐尘,你若隐姓埋名,去给人为奴为仆便罢,居然还出现在我眼前膈应我?」咬牙切齿地:「为了永绝后患,还我清净,你就乖乖地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