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尘点点头,「那晚餐……」
「不必备了,二叔留饭,你便和雪墨砚子他们一同用吧,晚些砚子会再送你回来。」
「是。」
砚子在半个时辰后来了,一来就一脸匆忙的样子,急急拉丰沐尘就走,等上了马车,这才有时间好好说话:「哎,跟在墨二哥身边可比少爷身边忙得多了,雪纸那家伙倒好,回到少爷身边伺候可轻松了,我说呢,明明这是先发给他的工作,怎么那么容易就学成换我过来,肯定是他不堪辛苦,求着少爷换人啦!」
虽是抱怨言语,砚子却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沐尘看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雪纸哥也不轻松呢。」
砚子轻轻哼了一声,却不再提,问了沐尘二少爷的一些起居之事,后又将话题转到品茗居开分店上面去:「这苏州城里茶楼无数,其中最有名的有两家,一名‘碧心楼’,一名‘陆羽轩’,皆是在苏州札根二十年以上的老字号,‘品茗居’想在这儿出头,少爷说了,得靠你了。」
突然之间被这么说,沐尘顿感压力倍增,「江南地灵人杰,想必也不少厉害的点心师父,我、我尽力就是。」
「哎,我们可对你有信心得很!」砚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了,墨二哥和我们约在‘碧心楼’见面,咱们就弄个包厢好好吃他一吃,晚些还要去‘陆羽轩’,看看他们最好吃的点心,和你的手艺比之如何!」
沐尘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程度放在苏州是在哪里,也有些兴奋起来,老爷子似乎也感染了他的心情,一整几日来不知为何有些低潮的心绪,和他聊起自己上辈子也曾经下过江南一游的往事。
「距现在至少也百年前吧。」老爷子道:「当时哪有听过什么碧心楼、陆羽轩的,就是一个闻香阁最有名,其点心紫薯葡萄、小笼馒头、蟹粉汤圆、八宝饭等,都是极好的。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过了百年便无声无息,不见其名了。」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吧……」沐尘有些神往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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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楼是一幢以文人风雅布置闻名的茶楼,沐尘和砚子在马车上各换了圆领儒衫,头戴方巾一副读书人的装扮。
两人到了碧心楼前时,雪墨……不,墨老板已经等在那儿了,却非文人打扮,而是一身黑色短褐,不过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又气势凌厉,扮作文人确实不伦不类,反倒砚子和沐尘年纪较轻,又不似雪墨那般长年在外行走,肤色白皙,扮起小书生来倒还有模有样。
三人以雪墨为首,走入碧心楼,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也不多问,随即将三人带至一个窗边位置的桌子坐下。雪墨的打扮虽非文人,且还是只有一般百姓才会穿着的短褐,不过能在这号称苏州第一茶楼的地方当店小二的,眼睛哪个不贼利,就先不论雪墨那自然生成、习于上位的气质有多显而易见,光是那身短褐的用料,可不是一般粗布,倒闪着些绸缎的光泽,虽说碧心楼主要顾客都是文人雅士,可像这样手里必定是有钱的大爷,他们也是非常欢迎的。
于是三人刚好围了一桌,果然如店小二所料,那穿着黑衣的青年作主点了整桌的点心,几乎把他们店里有名的都叫上了,茶也上了三四壶,是个有钱的主。
沐尘虽做了近一年的点心,可却少有机会吃到别人做的,见这一桌各色糕饼,立即举了筷子便尝了起来。
砚子也不客气,反正是奉公出差吃点心,更是把自己的嘴塞得好满,没一点文人雅士该有的模样。
倒是雪墨替三人各倒了杯茶,也不忙吃,反而悠然打量起碧心楼的装潢来。
沐尘一边吃,一边和老爷子在心中对话。
「这驴打滚的豆面有点湿了,芸豆卷里的芸豆沙不够匀细,桂花糕里的绿豆沙又太甜了些,抢了桂花香气……祖爷爷,这究竟是我判断不对,还是……?」沐尘有些疑惑,这堂堂一个江南大茶楼,怎地风味和他所知截然不同?
「虽说各地时人口味各异,有甜咸偏好之差不过做出来的点心好吃与否,还是和师父手艺、食材等级有关,这几道确实落了下乘……」老爷子一叹:「想当年那闻香阁的点心,真是一绝,难道就此失了传?」
一边砚子也低声批评着:「这味道就是我们苏府的厨子也是不如的,更不必说是沐尘的手艺了!」
雪墨看他们两个都皱起了眉,也自己夹了一块八宝蒸糕入口,面色无波地道:「火候欠缺,材料也不甚精,砚子说的倒也不错,不过这里的茶倒还是好的,生意能做得如此火红,想这些文人雅士的推波助澜,帮助不小。」
砚子若有所悟,这才随雪墨的目光看起四周来,只见这宽敞的楼层里挂着不少字画,窗上悬着碧纱风铃,桌椅出自名家雕刻,茶具碗盘皆是青瓷,光是坐在此处,便觉清风拂来,人都文雅了不少。
「这儿倒和品茗居的作法有些协同。不过……少爷的眼界又岂是这小小江南茶楼可比。」雪墨又抿了口茶,不再去动那些点心。
想起京城品茗居将整个园林融入茶馆当中的作法,砚子笑了起来:「看来要打败这苏州第一茶楼,不难啊。」
「太小看人家的话,是会吃鳖的。」雪墨隔桌敲了敲砚子一记:「虽不需妄自菲薄,但也不可妄自尊大,我们远从京城而来,光是人事打点,立稳脚跟,就不简单。」
「我知道了,墨二哥。」砚子揉揉额头,有点委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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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碧心楼坐了一个时辰后,又驱车去了陆羽轩,陆羽轩店如其名,是个好茶闻名的茶楼,店铺不大,却设在苏州城里最繁华之处,店门看来不太起眼,若非刻意去寻,很容易漏掉。
这样外观的一家店,却能与碧心楼齐名。
三人一齐又在马车上更了衣,脱去儒衫和短褐,雪墨让人取来三件华贵逼人的袍子,雪墨自己照旧是一件黑色滚狼毛大氅,发上束了个墨玉束;砚子穿了件碧绿色折枝玉兰暗花罗长褂,发髻上也札着个同色小玉冠,从小厮变身成个小公子;沐尘则穿上一件雪白曲水纹缎滚金色狐狸毛锦袍,头上斜插一支白玉钗,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富家小姐啊……」砚子自认中肯的评道。
沐尘也知道自己的长相过于女气,不过三人的衣裳都是主子决定的,就算他想换一件临时也找不着合身的,而且,这衣裳非是女装,会穿出这样的效果,也只能怪他自己吧。
三人下了马车,沐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边已立了三个小厮和三个侍女,那三个侍女仔细一看,居然是雪棋、雪书和雪画,不禁一呆。
「咱们要扮富家公子,可不是穿件好衣服就行,还得有排场。」砚子凑近沐尘耳边道:「四大侍女平时可是高高在上金贵得很呢,能让她们服侍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咱哥俩可得好好享受一把!」
沐尘噗哧一笑,只见雪棋已经横了一眼过来,面上还是温温婉婉的,语气带着威胁:「好你个砚子,敢吃姐姐们的豆腐。」
「哎呀,雪棋姐姐,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