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回过神来,晓得自己居然是在吃阿英的醋,简直啼笑皆非,觉得这样子的自己简直是可笑之极。
方瑛对阿英简直就是纵容。阿英要坐鱼车,方瑛也不在意礼数,便驱车来接阿英,又让鱼车在海底缓行,好让他看遍海底美景无数。阿英要骑龙马,他就抱著阿英去坐,一路骑出海面,跃上云端,纵行天下,直至月上柳梢,这两人尽了游兴,才任由龙马一路缓缓地跑回。阿英有一日突发兴起,想起初来海中时季岷宫里的园子生著的结香树,便说那香气若不是那麽的浓,其实倒是好闻极了,要阿鵼也在旧宫里种上一株。方瑛见他喜欢,便乾脆去季岷宫里把最大的那一株迁了回来,正放在旧宫之中。方瑛的旧宫不比季岷的宫殿庞大,那株结香树又生得极大,花期仍旧未过,移来之後,香气竟散得四处皆是。虽不如季岷园中那样的浓郁,却也淡淡地溢满宫中,让人忍不住地心动。
秦少每每嗅到这若有若无,遥遥一线的花香,就想起他挂在这株结香树上的同心结,又想起当时在树下的祈愿,便忍不住在心中哀叹。如今虽是日夜相见,却因了阿英的缘故,倒好似坐牢一般,只能同方瑛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只能望梅止渴般地看著,听著,却不能有甚麽逾矩之举,每一日都难熬极了。
如今方瑛前去出征,他独自一个在宫里守著阿英,明明知道方瑛总要回来的,可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思念,想这人早一日回来,早一日相聚。
有时他想,要不乾脆告诉阿英得了,他和方瑛……想到这里,却忍不住脸红耳赤,想,便是当真告诉了阿英,阿英也不知能明白不能?
他和方瑛,虽同为男子,却同夫妻一般,若是同阿英说了,也不知阿英会怎样?
方瑛走後,秦少心中思念得厉害,做起事来就很有些心不在焉,阿英有时同他说话,要喊好几遍才能惹得他回神。
阿英就颇有些怨言,说:「爹爹,你的神魂都不见啦!」
秦少讪讪地笑笑,说:「阿英唤爹爹是要做甚麽?」
阿英就撅著嘴,说:「阿鵼一走,爹爹你的心都不在这里了。」
秦少脸红得厉害,咳嗽了两声,说:「他是出征去了,换了别个去,爹爹也忍不住要担心啊。」
阿英一脸的向往,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像阿鵼一样领兵出征,骑著龙马,穿著盔甲,多威风呀!」
秦少好笑起来,摸摸他的头,刚要说些什麽,阿英就摇起脑袋来,眼睛亮闪闪地说道:「爹爹,等阿鵼回来,你帮我求求他吧,我也想跟他出去打仗!」
秦少心口一紧,想都不想就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阿英哎呦了一声,捧著胸口瞪他,心里突然委屈极了。
秦少离开魔界之後,一直都心神不定,很少这样待他了,尤其是到了海中,更是每日都欢喜的如在梦中,有时恼了,顶多也不过就拍一下他的头而已,
秦少也是一时情急,也没真想要动手,结果下手重了,他也忍不住懊悔。他一想到方瑛去西方剿杀那些毫无人性的魔物,原本就揪心极了,结果阿英突然来了这麽一句,叫他如何吃得消?
他心怀歉疚地说道:「爹爹错了,阿英休要著恼。」
阿英满心的委屈,嘴巴扁起来,简直能挂油瓶。
他原本不想说的,可还是忍不住,又说道:「你呀,你难道不知道阿鵼出征去是做甚麽?他是与魔物厮杀,时时都有性命之忧的。他这样厉害的人去了西方,爹爹还忍不住要牵肠挂肚,好一场担心,若是有一日你也去了,岂不是要爹爹揪心死麽?你还小,日後休要再说这样不知轻重的话,倒教爹爹伤心。」
阿英听见他这一番说话,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讪讪地说道:「爹爹,阿英错了。」
秦少想起方瑛,心里难过,便叹了口气。阿英见他皱眉不展,心里极为不安,想了片刻,突然从怀里掏出魔蛹,献宝似地拿给他看,说:「爹爹,我觉得蛹好似比前几日又大了些,你摸?」
秦少看了一眼,原本还不曾留意,这一看倒彷佛果真比刚化蛹时大了许多。秦少揉了揉眼睛,将蛹拿在手中仔细地看著,阿英也将脑袋凑了过来仔细地看著。那时突然听到细微的声响,就彷佛织锦被轻轻撕裂一般的微响,秦少心中有些异样,还不及怎样,那只魔蛹便啪的一下碎裂开了,蛹中霎时间飞出无数的细小白蝶,带著微微的萤光,犹如雪片一般纷纷涌起,在屋子落得到处都是,彷佛突然间蒙上了一层白纱。
阿英惊奇地叹了一声,那些白蝶就朝他们父子两个飞了过来,彷佛认了主人,悄声地待命一般,轻轻地萦绕在他们的身边。
秦少想起当初在魔界一路被这些魔虫护著,心中满是感激,便说:「你们化蛹成蝶,是不是也算得上修成了正果?」
那些白蝶在他们指尖徘徊不去,仍如从前在魔界之中的一般,守在他们身边。
阿英咦了一声,说:「爹爹,我还以为他们从蛹里出来就要飞走了哩,怎麽还跟著咱们?」
秦少心里一动,便说:「各位,多谢一路照看,我如今已离开魔界,平安无恙,不必你们相守了。你们还是离开这海中,去人间自由行路吧。」
蝶群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不断地簇拥过来,围得愈发紧密,秦少伸手出去,便落了许多在指尖,不停地扑扇著细小的翅膀,发出轻盈的,彷佛雪落一般的簌簌声。
阿英看在眼里,喃喃地说:「爹爹,他们不肯走呀。」
秦少想起那时素音的威严,想,难道是因为素音吩咐了,所以竟然不敢离去麽?便认真地又说道:「真的,这一路辛苦你们了,你们散去吧,不必守著我了,若是想去哪里,便自去吧。」
那些白蝶霎时间犹如风卷动一般,簌簌地飞了起来,围绕著他们父子两个转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地从窗外飞了出去,阿英啊了一声,又似惊奇,又似不舍,竟然跟著跑了出去。
秦少吸了口气,便也跟了出来,看那头顶的海水盈盈地晃动著,那雪片似的蝶群犹如被风卷著的一般,不知怎麽就越过了碧蓝色的海水,飞了出去。
秦少怔怔地站在那里,直到阿英出人意料地惊呼起来:「爹爹,这里还有几只不曾飞走!」
秦少顺著他的手指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衣角处落著许多小蝶,随著风轻轻地抖动,乍一看几乎不能分辨,简直都要以为是衣衫上原本就有的一笔银白。
阿英蹲了下来,好奇地用手指戳戳,秦少低著头看,心中满是惊奇。阿英嘟著嘴说:「你们是不肯走,是舍不得我和爹爹吗?」
那些小蝶便飞了起来,盈盈地绕著阿英飞了几圈,然後乖巧地落在了阿英的鼻尖上。
秦少忍不住微笑了起来,阿英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那些小蝶被惊动起来,犹如落雪一般翩翩地落下,然後又飞起来,落在秦少的衣衫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