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音将魔虫取尽了,这才说道:「他身怀契珠许久,被魔气侵蚀太深。如今契珠离身,只怕要不好过了。你若是把宝珠给他,魔气便会过到你身上来。」
秦少于己身毫不在意,只听他说魔气怕是有碍,便着急起来,连忙地催促,说:「你快些把珠子给他。」他对魔物知之甚少,怕自己手下不稳,有个甚么好歹,所以只求这人替他救活了方瑛。
秦少眼看着素音默念有词,将他的狐珠放入了方瑛的心口。
方瑛原本面色惨白,此时却稍微有了些血色。
秦少稍稍地松了口气,只问道:「他会怎样,还有甚么妨害么?」
素音看他片刻,才说:「无妨,我看他也是个心性坚忍的人,熬得过去。」
秦少听了他这话,知道方瑛还有一番苦楚要受,浑身颤抖,苦苦哀求道:「不知有甚么以身相替的法子么?」
素音起身低头看他,眼中有些悲悯,说:「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想要替他受苦么?」
秦少将方瑛小心地抱在怀中,苦笑着说道:「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变做鬼跟他去算了。替他受些苦算甚么?他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素音看他良久,才说,「我原本以为是你血肉里的那颗药的缘故,原来倒不是么?」
秦少吃了一惊,昂首看他。素音却不等他回话,便将手指按在他额间,片刻之后,竟然取出一粒药丸来。
素音把它放在手心,看了片刻,才又说道:「却原来不是。」
秦少看着他手心里那颗熟悉的药丸,震惊不已,几乎不能言语。直到此时,他才晓得这人的本事是极厉害的,竟然胜过自己万千倍。
素音把那丸药收起,放在玉盒之中,然后才说:「我伤他,其实也非本意。」秦少微微低头,不敢看他,心里却极难受。
素音又同他说:「借我一滴血一用。」
秦少见识过他的本领,也知道他的厉害,便问也不问,迳自咬破了手指朝他伸去。
素音却唤来了那莹莹的白光前来,聚在他指尖吸食片刻,便在他身边轻轻环住,萦绕不去。
素音说:「这些是新虫,食了你的血,便会听你的吩咐。这旷野之中有许多的魔物,它们可护你片刻。」
秦少不料他会如此尽心地相帮,心中五味杂陈,竟然不知是甚么滋味。方瑛虽是因这人而伤,可从此去了那件魔物,却也是件好事,说起来,他还是应当感谢才是。
只是他此刻一无所有,竟然无以相谢,只有跪倒在地,拜倒磕头。
素音却不受他的谢,趁他跪拜之际,仍旧骑在异兽身上,悄然地离去了。
旷野之中浓郁的夜色正在悄悄地淡去,天际露出一线白光,透过纱一般的夜色落在方瑛苍白的脸上。
秦少将方瑛紧紧地抱在怀里,看着他失却了血色的唇,便忍不住轻轻地亲吻。
他脸上满是泪痕,浑身都是血迹,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可他的神情却是那样的温柔,充满了期盼和祈求,轻轻地抱着怀中的人,看得人忍不住心动。
秦少有时想,他或许没有别的狐狸那样的姿容和聪慧,但他有自知之明,懂得取舍,所以此生也不会烦恼无限。有时看到族人修炼之中苦痛难继,他便想,做狐狸便是做狐狸,奢求那些得不到的水中月镜中花,岂不是自寻烦恼?
他对方瑛的倾慕,起初也不过是个极微小的念头。他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却也隐隐地觉出了这其中的荒唐,不敢露出分毫,把这小小的火花都埋在灰堆里,生怕别人看见。
只是世上的事偏偏就是这样难如人愿。他明明逃得那样远了,却还是被方瑛追来。方瑛那时只怕还是无心,他则是诚惶诚恐,还不敢多想。因此方瑛说甚么,他便信了。其实如今再想想,只怕方瑛说甚么,他都是信的,他想要信的,也愿意信的。
方瑛后来对他,大约也是有些意思的,如若不然,他这样的性子,又如何容得自己做那些冒犯的事?
他想起那些亲吻,抚摸,还有那样满含情欲的眼神,他就觉得他的胸口都要炸开了。他把方瑛紧紧地抱住,眼泪忍不住就滑落了下来。
秦少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他拿污脏的袖子想要把眼泪蹭乾,可是他不停地去抹眼泪,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眼泪。
那个人留下的魔虫带着莹白的光,犹如雪片一般环着他和方瑛。秦少觉得浑身发冷,又觉得燥热难耐,冷热交替,令人十分的难过。
秦少知道这是魔气过到他身上的缘故,那些魔虫彷佛被他身上的魔气所引诱,竟然朝他聚集了过来,还有些落在他手上的。
离得近了,秦少才看得真切,这魔虫有薄翅,体内有白光,莹白惑人,直直看去,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秦少的心里有些恍惚起来,他曾见过化魔之物,形容可鄙粗陋,却不知失却了宝珠的地仙化魔,究竟会是怎样?
他觉得他这一生已是十分的值得了,虽然他还不曾亲口问过这人,但这又有甚么要紧?
这人心里有过他的一丝一毫,便已足够。他只求这人能够安然无恙地醒来,还如往日里一般的意气风发。别的,他再不敢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