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瑛看着他,就有些生气的意思了,冷冷地说:「不必了,若是崔兄不便,我也不去搅扰。只在你门外等着便是。」
秦少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讪讪地说道:「仙君这说的甚么话,寒舍鄙陋,拙荆粗鲁,实在是怕冒犯了仙君。」
方瑛也不接他的话,只是摸了摸怀里的地牌,客客气气地说道:「你也不必叫我仙君,我也有俗家名姓的,你可以叫我方瑛。」
秦少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儿难受,笑了两声,却不说甚么。
他哪里敢叫,万一叫着叫着说错了话可怎么办?
方瑛看他一眼,也不知想些甚么,突然又说:「或者你可以叫我阿鵼。」
「不知是哪个空?」秦少忍不住问他,他一早就想问了,只是迟迟没有机会。
方瑛微微一笑,说:「一个空字,加一个鸟字便是。是季岷的三叔在一片空地里拾到了我,也不知叫甚么好,见那里有许多大鸟盘旋,便叫了我阿鵼。」
秦少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听他讲过做龙时节的事,此时听他讲起,口气虽是平淡,却也想像得到他年幼时节的境况,便忍不住想要开口安慰他两句,只是又怕自己唐突,便有些犹豫。
方瑛却突然问说:「不知崔兄年幼时候是何等的情形?」
「……」秦少想,给你塞七个姊姊试试看。不过他还不敢这么说,毕竟这个崔兄和方瑛还没有这么熟。便是当初的他,也不敢这样放肆地和方瑛说话。
「……也没甚么,就是家里姊姊多些,每日里都吵闹得很,所以我早早就离家了。」这也是实话。
「……我有两个好兄弟。」方瑛笑了笑,说,「倒是没有姐妹。」
秦少不吭声了,他知道季岷和他情同手足,当初送他出海也是为了方瑛,所以他不想说甚么。
「你的妻子……」方瑛顿了顿,把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问他,「你有儿女了么?」
秦少连忙摇头,心虚不已地说道:「每日里救人看病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生养。」
方瑛沉默良久,才说:「崔兄有普济众生之志,又有如此贤德之妻,真真令人自愧不如。」
秦少也不知他是真夸赞还是假奉承,便有些讪讪,说:「倒也不是,只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还要再说,方瑛却打断了他,说:「是这里么?」
秦少一惊,抬眼看去,果然是这里,方瑛微微地笑,说:「良驹知人意,不会错的。」
秦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与方瑛聊得入神,竟然忘了如此紧要的事!
他骑在马上,站在自家的门前,手心都是汗,生怕小翠此刻推门出来,见着他就大喊一声:秦少!你死哪里去了?
等他胆战心惊地推门进去,才发现小翠不在家中,怕是去采药了。秦少手按心口,暗道万幸。若是被方瑛看到小翠,以为他娶了这么一位河东母狮,那他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方瑛看到山居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十分整洁,便是沉默,并不开口。秦少大略地收拾了一下,清点的时候,发现有一味药实怕是不够,便去后院现取。
方瑛一时无聊,便也跟随他走入后院。见他高高低低地晒着许多药实,一时好奇,便问说:「你把药都晾晒在这里,难道不怕过往的鸟雀叼食?」
秦少嘿嘿一笑,说:「起初的时候自然是都来抢食,可惜吃的都是我拿药浸过的,吃得它们泻几回肚,自然就不敢再来了!其他的,道听途说,自然也是不敢来的。」
方瑛听得笑了一下,说道:「这些鸟雀倒有些呆,若是此时再来,岂不是可以吃个肚饱?」
秦少只觉得他这一路过来似乎都不大高兴,此刻终于见着他的笑意,逮到了机会就连忙奉承他,说:「它们这样的俗物,不过是在田间地头觅食的小小燕雀,岂能与您这样心怀高远的龙子相较?」
「崔兄不必奉承我。」方瑛淡淡地说道,「我也如那些鸟雀一般,胆小得很,但凡吃过亏,便也不敢再想了。」
秦少觉得他话里有话,分明是意有所指的,只是一时思想不到。他于方瑛,知晓的其实不多。便是此时想要替这人开解,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心里便十分着急,想,难道他还是不曾忘记陈惟春么?
方瑛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看着他,缓缓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是龙。」
秦少心一惊,手里的布袋没拿稳,竟漏了些药实出来。他慌忙地把布袋扎紧,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听东溟的童子说的。」
方瑛眯着眼睛看他,对他的解释不予置否。
他镇定了一下,转过身去看方瑛,笑着说:「我看仙君气宇轩昂,必定是龙子不错的,你宫里还有龙蛋,难道还能不是龙?」
方瑛看他片刻,转过身去,口气中就带了些嘲讽,说:「只要是龙女,就能生龙蛋,便是换了你去,也不会生出狐狸来。」
秦少听不出他的喜怒,就不敢接他的话,方瑛却不想再跟他说多,拨开帘子,进去屋里。
秦少慌忙地把药实收好,紧紧地跟在方瑛身后回屋了。他一边出门一边把布袋都装好,便说:「仙君,咱们走罢?」
方瑛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说:「等见过了尊夫人,道别之后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