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时,旱魃和应龙,岂不正是爱恨交缠的一对儿么。若当真是他们,便与阿鵼的话都对得上了!
秦少哪里知道他想甚么,只是想起谭渊替他算过的话来,便又急迫地追问道:「如今外面下着雪么?落着霜么?」
他与方瑛再次相遇时,仍是八月里,一路赶来,正是九月头,方瑛又说他的天劫应当无碍了,那就是今年不成?他以为还早,怎么会是这样?
季岷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神魔大战之后,海上的雪就愈来愈多,愈来愈厚了,只是他远在陆上,又如何知道这海中之事的?
便伸手扯住了秦少,说:「你究竟是谁?」
不等秦少答话,便定晴去看。这一看可好,看得他又惊又疑,扣紧了秦少的手腕逼问道:「你的狐珠怎么成了这样?」
在来海中的路上他也曾看过秦少,分明就是一只没甚么法力的小妖怪罢了,怎么这才隔了几日,便如此的厉害?
秦少见他提起狐珠,想起自己办的那件「好」事,心中羞愧懊恨,便不再挣扎,喃喃地说道:「是我害了他。」
季岷听得脸色一变,竟然动手逼出秦少的狐珠。他细细一看,果然光华熠熠,大有不同,略一思量,就猜出与阿鵼化龙一事脱不了干系,当下便是大怒。只是毕竟答应了阿鵼,终究不能下手杀他,心下恼恨,想,阿鵼一心一意地要报答你的恩情,我却晓得你是打得甚么主意,不过见他是龙,所以要他替你卖命挡劫罢了!
于是心中恶念陡生,竟说:「原来你也知道?就是你害了他!」
秦少颤抖起来,他一片好心,却阴差阳错地办了坏事。招魂一法,却断绝了方瑛化龙的路,方瑛那时多恼恨不甘,他又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
他心中纷乱之际,却又听季岷说道:「他如今死都死了!你就别再想着有人能替你挡天劫,赶快自求生路去罢!」
秦少听了这句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竟然大声朝他吼道:「你胡说!」
季岷说这话,就是要吓得他魂飞魄散才好,见他浑身冷汗,直直地看着自己,这才觉着快意,便又诈他说:「不信我与你去旧宫看个分明!」
秦少浑身哆嗦起来,眼底满是绝望,突然猛扯银环,竟然朝他撞了过来。季岷不想他会如此举动,一时也慌了神,竟然不及闪避,被秦少紧紧地扯住了衣襟。
秦少抓紧了他,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勉强地笑着,说道:「季公子,你说甚么胡话,我离开的时候,他明明……明明……」
秦少想起方瑛醒来时那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心里突然惊慌失措,他低声哀求:「季公子,你吓我的,对不对?」
季岷被他弄得有些狼狈,恼火地把他推开,哼了一声,才说:「不死也跟死人差不多了,都是拜你所赐!」
秦少啊了一声,这才彷佛活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就要把狐珠给他,连声说道:「把我的狐珠给他,你休要说是我的。」
季岷冷笑一声,看都不看,说:「他会稀罕你的狐珠?」
秦少僵在那里,慢慢地把狐珠收了回来,握在拳中,想,是了,他是谁?他是龙子,如何看得上我的狐珠?
又想,他那时也说,不过是因了陈惟春一事万念俱灰,我又恰巧在那里的缘故,我怎么只听得了后半句便欢喜若狂,却不曾仔细想过前半句?
秦少心里极难受,反反覆覆地想着,我怎么这样傻,怪不得他那样生气,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在心中自嘲:秦少啊秦少,你岂止是唐突,简直是荒唐!怎么有会那样愚蠢的痴心妄想?
只是他明明已经这样的伤心了,却还是忍不住要牵挂那个人。
他也看出季岷的厌烦,便讨好般地笑着,问他道:「季公子,小人本是药狐,不如让小人去看看,看方公子他到底……」
季岷只觉得他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忍不住皱眉,就说:「我海中有名医无数,你算老几?」
秦少狼狈极了,这比当众被人掴了一掌还要难受,可他无论如何还想要再见方瑛一面,便忍着羞辱又说:「我给您的那些名医打打下手,煎煎药……」
季岷看他这样低三下四的样子就不耐烦,半句话也不肯与他多说,一把拍在他心口,说道:「吐!」
秦少呛了一下,自口中吐出一颗珠子来。季岷也不去拾起,拿脚尖踢远了,才说:「鱼珠也替你取出来了,日后你便再也不能来这海中。」又说,「你把阿鵼害得这样惨,我真想杀了你以绝后患!可我答应了他要以礼相待,所以今日里便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是还感念他的恩德,就离他远远的!」
说完,也不容他开口,就把他一把扯住,向上一抛。
秦少也不知他这是做甚么,只觉得被他朝上推了一把,整个人都彷佛溺在水中的一般,不由得惊慌失措,拼命地挣扎了起来。正惊怕之际,身后一个大浪涌了过来,将他甩了出去。秦少摸着沙地,便仓皇地爬了起来,那时已经呛了水,半跪在海边猛得一通咳嗽。
等他回过神来,再去看时,已是身在陆地,身后是一片暗寂的海面,哪里还有季岷的身影?
天空晦暗,与远处的海面连成一片,竟然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秦少突然惊慌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海里走去,大声地喊道:「季公子!季公子!」他越喊越害怕,想起季岷推他之前的那一番话来,竟然哆嗦了起来。他的声音落在海面,立刻就被那一波波的海浪声吞没了,秦少只听到巨浪涌动的声音,而自己的呼喊那么的小,连海面上的飞鸟都惊动不了。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