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清凉。
偶尔虫鸣蛙叫,穿过枝枝叶叶……
潘腾达心里悬着事情,本能的抬手按住衣里一物,他睡了又醒,醒来不见这样身旁,「阿烟……」他呼唤,无人回答。他忙摊床,寻出寝室,手拿烛台照亮,偌大厅堂也没有人在。他紧张返回寝室,火光扫到床边小几的一纸条,他急着看那上面的字迹——
哥哥对不起,我走了,谢谢您。
字迹歪歪斜斜,潘腾达一眼认出是张烟写的,什么意思?他直觉糟糕,难道那小子要离开?他伸手摸床,还暖着,表示张烟走不久,他急套上鞋子,直奔出去!
先前,潘腾达抗议生效,所以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梁家卫兵会距离飞羽堂远些……他担心张烟趁此时间,想要不告而别。
同一夜空下……
张烟思绪恍惚。
他边走边想,想他跟腾达哥哥相处的日子好短,想他拼命抓住车顶、闯入潘家,硬生生的跌坐哥哥身上,仿佛是昨天的事情——不行!不能想下去啦,再想念哥哥,他怕自己更加舍不得走了,不走的话,哥哥和老爷要为着他,闹得不开心,他不想这样。
所以用哥哥教他写过的字,留下道别的纸条,特意选在深夜,哥哥睡着的时候离去,也不会看见哥哥难过的样子,他就想掉泪。他准备早些避开巡视的卫兵,爬树翻墙离开,等到天亮了,能直接碰上徐璜大哥派来的人,也不必再进潘家,引起不需要的麻烦……
「阿烟!」
可熟悉的一声,令张烟被点穴似的,顿停脚步,呆在原地,禁不住回头,一眼望见,「哥哥……」不是吧?他认定自己看错了,揉过眼、再瞪大了看去,真的是腾达哥哥?那高大身形绝对不假,给饿虎追命似的,气急败坏冲着他跑来,速度极快,吓到他赶紧往反方向逃走!
潘腾达庆幸自个儿没再床上睡死了,否则不能及时发现张烟离开,不料,张烟见了他,非但不停下来,反而逃跑。「你站住,不准跑。」怕大声惊动巡视的卫兵,他东张西望着四下无人,这才闷声低吼:「不准跑,你听见没有……」小子胆敢不听,甚至加速远离,直到围墙边,竟然野猴一样的,手脚并用爬到树枝上头。气得他手指训斥:「张小猴,快点下来!」
张烟摇头无语,紧攀在大树上,整个人乱糟糟,腾达哥哥追来,并不在他的计划内啊。
「你说要走,想走去哪边?你熟悉洛阳吗?有认识谁吗?你又要住在什么地方?」
闷闷的低吼,还有幽暗看不清的一张纸,迫使张烟面对他留下的字条,嗫嚅回答:「我要去徐璜门史……徐大哥那边……我已经和他讲好了……离开潘家……我会去他的住所……」
什么?竟然跟徐璜讲……在何时讲好的?潘腾达毫不知情,怒火中烧,不能理解,「你去那个宦官的住所要做啥?」徐璜替他救下阿烟,已经令他生自己闷气好久,又是什么时候谈成离开的事。阿烟猛摇头,不肯透露徐璜到底说了啥。潘腾达更加气闷,撇开徐璜,至少他能猜到家里也有人对阿烟说三道四,他追问:「你告诉我,定是谁说了你什么,要你非离开不可。是不是迎春跟报喜那些畜生乱说话?」
何止迎春跟报喜?因着管家被赶走,原本对张烟和善的大哥大姐都变了,他听到太多,不愿提起他们所说,也不是他们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真的不想腾达哥哥为了洛英,才对他好,甘冒触怒将军府的危险!对着腾达哥哥的催促,张烟只能摇头拒绝:「我不能留在潘家,我已经给您和老爷惹来太多麻烦,不能留在潘家了,我必须走……」
「你不准走,快下来!」潘腾达低吼,小子胆敢不听,就要利用树高,翻墙逃跑。「好啊,你这张小猴!」他气呼呼,索性卷起袖子,抬脚攀爬树干。
「您做啥?」张烟瞪眼见哥哥不会爬树,还要硬爬,爬不了几下又掉地上,还不死心,试过几回,竟给哥哥硬是爬上半空中,却笨手笨脚,抓不好树干,整个人大幅摇晃,急到张烟劝阻,「危险啊,您不会爬树,不能再上来……」刚刚出声,他惊见哥哥两脚打结绊了一下,手又没抓牢树枝,竟跌落下去。
「哥哥——」张烟吓得伸手去救,无奈比不过高大身体下坠的猛力,连带他也被扯下去,两人落地,狼狈的跌成一团,在黑里面哀哀叫痛!
「哥哥放手,让我走吧……」
「我不放!」忍住摔痛,潘腾达抓住张烟,不肯放开,他想着有气,「你好狠的心,不对我说一声,就要偷偷摸摸的走?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他两手捧着快哭的脸庞,直言无讳:「我不准你再说什么……给我和我爹惹来麻烦的这些混话,外公来逼迫我们家,本来就是早已存在的事实,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现下我告诉你,我决定了这辈子绝不娶梁玲珑,倘若外公他们还来逼我,我就一死——」
张烟伸手挡住哥哥嘴巴,不要听见,「别说那个字,我会怕!」
「我……我很怕……请您……别再说出那个字……」
「好,我不说,不说了……」潘腾达忙安抚哭出来的孩子,忍不住倾身躯吻住落泪,一路吻上颤动的小嘴,狂吻着,唇舌纠缠,直到他们稍微分开,额头贴着额头,喘息凝视对方,「我爱你……」内心一股冲动炽热,驱使他向张烟倾诉:「我不要梁玲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哥哥……」爱他?张烟恍惚如同在梦中,心里还有疙瘩,忍不住脱口而出:「您是因为我是洛英的替代品,才想跟我在一起?」
「当然不是啊,洛英是洛英,你是你,你绝不是谁的替代品。」潘腾达皱眉,奇怪张烟,「你为何有此想法?」
张烟哽咽:「晚膳之前……我在老爷的门外……听到你们争执……我听您说……不要害我变成第二个洛英……所以……我才想……」
「你才想离开,想免去梁家对我们父子的逼迫?」潘腾达接着说出,张烟点头,果然……他这才明白了,难怪晚膳后,他瞧着张烟不太对劲,定是这原因,张烟想离开潘家,去宦官的地方。「你这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自个儿在那边多想难过?」他疼惜的一把抱住,擦掉孩子眼泪,记起一事,他忙拿出衣里的饰物。
「这是……?」张烟愣着看,哥哥将一白玉项链送到他手上。
潘腾达说道:「这玉项链是我娘留下的,准备给我新婚的时候用,」他本想等解决梁家的事情以后,再给张烟,不料现在提早送出,他也觉得时机刚好,掏出他自个儿本就挂在脖子上的,让张烟看见:「你看,项链我没给过别人,就只有给你,我爱你啊,你也有同样的一条,这一对项链上面的鸳鸯莲荷,象征着和合美好,我们俩也一定会顺利幸福的。」
张烟还在恍惚,愣着让哥哥为他戴上项链,不禁轻抚,白玉温润,尙留着哥哥体热,他爱不释手,听见哥哥说爱他,并非洛英,也不是梁玲珑,而是选择他,给他戴上新婚项链,瞬间驱散郁积他胸中的哀愁,兴奋莫名,禁不住的环抱腾达哥哥,满心欢喜爱恋不知从何说球。只有频频直呼:「我好开心,哥哥,我真的好开心啊!」
「你开心了,还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
「徐璜呢?你不和他讲好了,过去他的住所?」
「我不去啦,现下我知道哥哥您爱着我,我就要待在您身边!」
「你最好是记着你说过的,张小猴,你敢再一声不响的自己跑掉,看我怎么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