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普敦,築雅沒有工作、沒有朋友,這裏的人大多說著南非荷蘭語和科薩語。她無論去哪,見得最多的總是黑人,還有少部分移民到此的白種人,至於黃皮膚的亞洲人,在這裏久居的寥寥無幾。在這個美麗的旅遊城市,無論在熱鬧的白天,還是寂靜的黑夜,她像一片飄搖的浮萍,無法找到任何歸屬感。
難道,只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她就要在這裏懷孕、生產,步入漫長的哺乳和養育期,等孩子長大後,把他送入這裏的學校、接受這裏的文化、和這裏的人一起生活?
若干年後,中文將不是這個孩子的母語,他會把開普敦當做自己的家鄉,他不知道國內的美麗江山,也沒看過A市與S市的美麗繁華……他不會理解,為什麼他的母親來到這座城市、卻不愛這座城市。
頭頂的驕陽熱情而燦爛,卻點不燃築雅內心的火焰,她身體好熱,心卻好冷。滾燙的大地在她體內抽取著什麼東西,讓她雙腿發軟、腳底輕飄。每走一步,她就感覺自己流失掉了一些東西,那種可以叫做活力、能量、和希望的東西。
眼下,漆黑的瀝青路面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味,汽車的噪音與行人的交談聲匯集成刺耳的咆哮,那些東西呼喚著她——叫她不要再繼續行走,就停留在此刻!
…
……
…
……
她以為,那次近乎自殘的中暑以後,閻尊對她的態度會有所改變,但是她錯了。
在那個炎熱到令人疲倦的八月裏,她找閻尊談過很多次,試圖訴說自己的痛苦和憂慮、求他讓她回國,可是,每次都沒有答復。
漸漸的,她也累了,不再挑起令氣氛尷尬的話題,恢復了柔軟而順從的性格,儘量不外出、不惹上麻煩,在這個城市裏像隱形人一般的存在。仍然正常生活著,只是放棄了某些希望。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明顯的早孕反應降臨到她的身上。無論她吃了什麼,是辛辣或清淡的食物、愛吃的或不愛吃的,每天中午那一頓,她總會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那種撕心裂肺的嘔吐聲,連她自己聽著都覺得厭惡。
唯一不變的是,她仍像閻尊捧在手心裏的珍寶。他給她買最好的食物、帶她去最好的餐廳,對她穿的用的更是有求必應。不外出的時候,他總會在酒店裏陪著她,偶爾會帶她去開普敦周邊的旅遊景點散心,還給她拍了許多照片、存在手機裏。
小遙一直都是冷冷的態度,但起碼這段時間,她的敵意不像以前那麼明顯了,在吃飯、出行那些生活小事上,都有意的照顧築雅。她們沒有深談過什麼,小遙的改變,都是在潛移默化中發生的。
…
……
8月底,築雅做第二次產檢的時候,體重比先前下降了十幾磅,被診斷出輕微的貧血與營養不良。當地的醫生責備她的丈夫沒有把她照顧好,但築雅知道,是她自己的身體在發出抗拒。
抗拒一切好的、營養的東西,吃得越多、越要吐出來——這就是她的身體正在做的。
第三章DeathAngel97.他的選擇(微H)
那天,開普敦的白日罕見地下起了傾盆大雨,築雅被雨聲吵醒的時候,大概是早晨九點。
她身邊的床單還是溫熱的,證明閻尊剛剛才起床,應該才走不遠。築雅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被雨聲吵得有些心煩。
本想躺進被子裏繼續睡覺的她,不經意間發現了床頭櫃上擺著的一個檔案袋——
如果不是透明檔案袋中央隱隱約約透出“護照”的英文字樣,她也不會這麼緊張。
就算是閻尊不小心落在這裏的,只要在這個房間裏的東西,她就應該有權打開和查看……出於好奇心也好、別的什麼想法也好,她將那個檔案袋打開、把裏面的資料翻了出來:
護照是她的那張,還是叫DreaRouseau,與以前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再往後翻,多了一頁簽注!
她扔下護照,趕忙翻出其他的資料,又發現了一樣她絕對不會想到的東西:
DreaRouseau與RafaelSalinas離婚協議書!
不用再往下看了,她知道閻尊做了什麼。當所有的資訊串聯在一起,明晃晃的事實躍然眼前。
他要放她走了。簽證辦好了、離婚手續辦好了,甚至連機票也買好了,只等她回國後找沈亮重新辦理涉外結婚登記,她就可以獲得國內的永久居留權。
這紙張的觸感、手裏的重量,還有房間裏的香氣,和窗外滂沱的暴雨聲,都再真實不過!
築雅並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另一個問題湧上了她的心頭——閻尊這樣做,是為什麼?
他要放她一個人走,還是和她一起回國?他是為愛願意妥協,還是因為失望要拋棄她?還有……她肚子裏的小孩,他打算怎麼辦?
到這個時候,她才真正害怕起來,她才發覺,說走,其實也沒有那麼容易。
…
……
暴雨持續了將近四個小時,直到下午一點,天空才漸漸開始轉晴,烏雲終於褪去,陽光重新鋪滿整個城市、照射進酒店房間的窗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