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臣把两个人盖好,然后像个大哥哥那样感叹着坐在一旁单张的沙发上。他看着这俩人心想,这样也好……这样挺好的。季泽同这样的人,必须要有人能够惯得了他,要么那个人得像他自己这样,软弱,妥协,没有脾气;要么那个人就得像蓝釉这样,深沉,大气,胸怀宽广。
任啸怀是不能的,他没有那么大气,也没有那么能忍,不然,也不会无法继承任氏。
可蓝釉……
这孩子到底想到了哪一步?顾家臣也琢磨不透。他总觉得这个孩子太过圆滑缜密,那是一种别人修练一辈子也的不来的深沉。即使在二十岁的年纪上,也可以秒杀很多人的深沉。没办法,就是有这样的人,沟生来就是沟,壑生来就是壑,每个人的心都深浅不一,这几乎是前生就注定了的。
夫其气量洪深,姿度广大,浩浩焉,汪汪焉,奥乎不可测矣。
任啸徐是早上就走了,大概在季泽同他们结束之后不久,就走了。其实蓝釉还想跟他说说话呢,昨天晚上的情况,还没有具体的汇报过,不过估计也不是很重要了,沈玉汝的案子今天就要继续开庭,任啸徐应该去旁观了。有的忙。
争斗甫才平息,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沈氏需要善后安抚,任氏需要休生养息,西南的两座中心城市,在这一场动荡之后,高层和地头蛇们或多或少都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而顾家臣呆坐在沙发上,心中只想着,他男人昨天晚上才睡了两三个钟头,今天这么早又走了,身体会不会吃不消呢?要不中午炖点东西来给他补一补吧?
昨夜甚是销魂,一夜的翻云覆雨。任啸徐格外温柔,又格外持久,顾家臣到最后只觉得自己在浪尖而上打转,海风吹拂,海潮起伏,人也摇晃,心也荡漾……坠落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天上坠落的流星,留给世间最珍贵的美景,携带了世人最美好的愿望,划过长空,永远凝滞在情人的心底。
生当如夏花绚烂,死当如秋叶静美。他顾家臣,一生无憾矣。
到中午的时候沙发上两个人还没醒,顾家臣叫乔琳准备了午饭,自己去客厅把人叫起来吃饭。蓝釉倒是醒了,季泽同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雪白的袖子垂落在地上,映衬着奢华的地砖,绘出一段旖旎风景。
时光匆匆,生命寂寂而过。
庭审持续了大概两天,沈玉汝最后还是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沈淩的人还安排了劫囚车,在市郊行刑场附近发生了一场对决,最后被灭。经济犯罪牵扯虽说不如政治那样严重,可是沈氏和任氏还是疏远了。当然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疏远没人能说得清,有时候谁也不能明言时局会怎么走,只能静候时光流逝。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过过往的尘土。而生命,始终燃烧着狼烟,始终是烽火连天。
顾家臣当然也不清楚这时局到底如何,只是他知道,他又可以开始去检察院上班了。而且才去了没多久就被提职,从青龙区一下子提到了R市人民检察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底,离沈玉汝的案子已经过去了整整的三个月,西南已经进入了夏天,他又开始穿着夏季制服上班了。
和他一并调上来的,还有冯霖。
冯霖这小子最近走桃花运,顾家臣会检察院上班之后,才听说有人给他介绍了某检察长的女儿。后来顾家臣和她见了面才知道,就是白墨沙。
冯霖这小子三十来岁了,老牛吃嫩草,捡到了小他七八岁的白墨沙。冯霖有女朋友之前一向为人潇洒不羁,有女朋友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三好男人,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绝对不会还手。无论走什么地方,司机跟班都是他,哄得沙沙姑娘很是开心,未来岳父对他也很是满意。
大家都说冯霖攀上了一门好亲事,这可是检察长钦点,招的婿啊!和白墨沙交往半年,见过了彼此的家长,订了婚,六月的时候,冯霖就和顾家臣一起调到市检察院去了。
六月底开了一场同学会,是C大法律系整个系拉通了一起开的,分成年级和班级,跨度有五个级。主办人是学校法学院的院长,他包下学校的一个小食堂当场地,许多老师和同学人都来了。
同学会历来是名利场,许多人的人脉都是从大学时候的同学里开始积累的。那天学校食堂外面,各路轿车停了一大排。大部分毕业没多久的孩子,有车的都是父母花钱买的,有些家境不好的,找到工作了,也没钱买车。有偷开了公司的车来的,也有坐公交来的……不一而足。
最普遍的是一汽、通用这样的大众牌子,往上一点儿,有奥迪,别克,开这种车的,多半都是在父母给买的。家境再好点的,可以开宝马、奔驰、路虎、吉普。这种是属于高富帅的范围,一般孩子只能仰望的。也有些心思大的,觉得老子过上那么几年十几年也可以开一台!那属于励志的范围。
虽然是毕业了几年,但是在大学的时候,大家哪些人是什么样的家境,基本上同学们都还清楚,哪些人混得比想象中好了,哪些人混得比想象中差,就是同学会永恒不衰的话题。
顾家臣当年在学校,他父亲来接送过他,那时候他家父亲开的是一台10万元级别的车。所以,当大家看到他坐着那一台低调的黑色奥迪轿车过来的时候,人们还是稍稍有些惊讶的。
跟着顾家臣一起下车的,还有刚刚好高他五届,也在邀请之列的冯霖。两个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革履,站在一个慈祥敦厚的老大爷后面。那老大爷是他们的检察长,碰巧也是C大毕业的,不过他是电子专业毕业,双休法律。检察长和法学院院长寒暄了一会儿,说当时深受院长和几位老师的照顾,然后告辞上车绝尘而去。
顾家臣发现整个同学会上,找他搭讪的人多了很多。以前知道他是青龙区检察院的检察官,大家的脸色还仅止于“混得不错”这个级别,如今知道他进了市检察院,一个个的脸色都变了,变得笑容可掬,满心赞许。
能进市检察院,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这小子上面有人。
顾家臣有点蒙。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站在低处朝上仰望的人。他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任二公子,一直以来都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还是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被别人仰望是一种什么样的的感觉。
有一点点的晕眩,一点点的不知所措,一点点的莫名……很不适宜。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环境的改变让人难以自处。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同样的面孔,笑容掩盖了所有的喜怒哀乐……让人心寒,让人颤栗,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似乎站在了某一个高度,人心就变得难以揣测了,哪怕是最亲的人,在你面前也不会说实话。过日子就变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他的男人……任啸徐,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所以才会觉得自己这样傻乎乎的跟着他,把每一个表情都呈现给他,是一种难得的宝物?
顾家臣有些小的呆滞。
冯霖倒是谈笑自如,风生水起。这个场面,对于容得进去的人而言,必然是最好的舞台。顾家臣因为和冯霖是同事,关系又好,所以走哪儿都被绑在一起,这居然就变成了纽带,把两个年级的人都融在一起了。大家老是拿一个问题同时问他们两个,然后慢慢的发现冯霖比顾家臣能提供的信息多了去了,就把顾家臣放在一边,专心的听冯霖说话。这倒是给顾家臣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冯霖没有带上他的女朋友,白墨沙最近忙着工作,貌似她去了银行。大家纷纷表示遗憾,怎么不把嫂子带上?
谈话的空隙,顾家臣问冯霖:“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场混得最好的?”
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围着他们俩说话呢?有些人都不认识。
冯霖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们应该是在场的小市民当中混得最好的。”
顾家臣笑了笑,说:“你现在已经不算小市民了,你现在是检察长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