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釉给自己到了一杯甜酒,就着小酒炉温热,暖暖的喝下去。酒香四溢。这玩意儿是用米发酵的,本地人叫醪糟,多半用来做甜食,冬天也热一热当饮料喝,或者混着啤酒加热来喝。它度数不高,不醉人,且能暖身,是冬季饮料的不二佳品。蓝釉一边喝酒一边瞄了顾家臣一眼,后者正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二人,表情却如同看戏。
“你不上去劝劝?”蓝釉忍不住问。
“没事,他们俩不会真打。一会儿……就好了。”顾家臣有些心虚地笑着说。
“我看你刚刚一直拦二爷啊。”
“……刚刚斗嘴嘛,拦得住就拦,现在都打起来了,反正拦不住,索性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一打。”顾家臣淡然道。
这一看就是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都习惯了,所以才能变得这么淡定。顾家臣话音刚落,任啸徐已经把季泽同死死按在地上。看来师兄又赢了。顾家臣扳起指头数,他们俩打架,季泽同好像一次也没有赢过。
任啸徐一只胳膊抵在季泽同胸口道:“我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他是我的人,你给我嘴巴放老实点!”
季泽同一脸不甘地看着他,眼角隐藏着些许泪光。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护食了?连我说他两句你都不愿意?”
“你以前说他,是因为你的个性如此,对谁都三句话不离挖苦。这次,你是心怀恶意,故意要拿他出气,那就不行。”任啸徐说得很慢,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家臣神经末梢长,对自家男人反应有些迟钝,但是他还是被感动了,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直白……什么你的人我的人,谁是谁的人啊?我卖给你了吗?
顾家臣想到这里心中不觉一阵恶寒。心说他现在这种思想和状态叫做啥?少男情怀总是诗?!一个大男人没事想这些,这……也太恶心了点!
“你心情不好关他什么事?我知道我哥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你不高兴,你挖苦他难道有用?”任啸徐松开季泽同站起来,一边拍着手一边说。
季泽同只是冷笑,道:“呵呵,你们俩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总有一天针扎到肉了,就知道滋味了!”
“你什么意思?”任啸徐挑起下巴。
“你别跟我装。你还不清楚?啸怀他妈也是你妈,你以为她不会什么时候突然给你找一个女人,逼着你去娶?到时候我看你的小心肝找谁哭去!”
任啸怀的眼里突然冒出杀气,不自觉地握紧来了拳头,顷刻便要举手砸过去。蓝釉十分敏锐,已经有所察觉,簌一声站起来,正想出手阻挡。没想到有人比他冲得更快。顾家臣就像举身赴清池那样飞身扑过去,挂在任啸徐身上说:
“好了,好了……不闹了,打打就成了。都是自家兄弟,难道要闹开吗?”
“放屁,谁跟他是自家兄弟!”季泽同很显然也感觉到了任啸徐那片刻的杀气,甚是不满,大声嚷道。
任啸徐也很生气,语调都高昂起来,冷笑着说:“哼,只怕要是兄弟才可怕呢!叫人防不胜防!”
“任啸徐!”小季爷和顾家臣异口同声地叫道。
话音未落,任啸徐的手机响了起来。
钢琴的声音清脆,音调简单,略显生硬。顾家臣从一开始那几个音就听出来,那是他弹的《黄昏》钢琴版伴唱曲的前奏。几个连续的八度,他的手指力度不够,本来是渐强的音被他弹成渐弱,听起来怪怪的,带着浓厚的外行气息。
任啸徐接听了电话,也不忌讳。反正现在是休假,应该没有什么公事找他,私事也用不着避着顾家臣什么。他刚刚生过气,眉头还有一丝皱,语气还挺不耐烦:
“谁?”
顾家臣只听到一句急急忙忙的“少爷”,好像是安执事的声音。剩下的就一点也听不到了。也不知道安执事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任啸徐的眉头越皱越深,本来刚刚松开的拳头重新握紧,捏着电话的那只手甚至开始发抖。
“你说什么?你确定?他们凭什么乱翻我的东西!你怎么没拦住?!你……蠢货!等我回来!”
顾家臣满心担忧,季泽同也安静下来。任啸徐额头上都爆出青筋,差点没砸了电话。他平时很少这样骂人。
桌边的炉子上炖着乳鸽,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涨开了。小火慢熬,最后大火收汁,这道菜就算炖好了。熬足三七二十一个钟头,每天只有三锅上桌,可谓梅园菜中精品。可是一行人大概谁也没心情再吃。
“出……出了什么事?”顾家臣小心试探着问。
任啸徐把手机捏得咔咔响,让人担心那薄薄的一片小玩意儿会不会被他捏爆。他是在回答顾家臣的问题,眼睛却看着季泽同,半晌,从牙齿缝里咬出几个字来:
“我哥想整死我!”
“啊?!”顾家臣吓了一跳,季泽同听到那个“哥”字就浑身一颤,蓝釉微微挑了挑眉毛,并无明显表情。
饭是吃不成了。任啸徐飞车开回任家大宅,他的房间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一片狼藉,安执事在门口等着他,面带忧虑,而韩秘书有些颤栗。
任啸怀带着人站那满地狼藉中间,手上捏着一份纸质文件,等任啸徐走进来的时候,特意冲着他要了两下,说:
“爸爸马上要回来了。”
季泽同和蓝釉在大厅里没进去,顾家臣不自觉地跟在任啸徐后面。他看着那份文件,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好像不是打印文件,上面的字都是手写的。碳素墨水的钢笔字,写得扭扭捏捏,而纸张的底部印着红红的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