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啸徐觉得自己和季泽同是同龄,两个人应该很容易玩在一起。谁知道季泽同跟其他二世祖都不大一样。他不爱出去走动,整天就关在自己家的园子里,大部分时间在发呆。
季泽同的房间里都是木雕的家具,坐上去硬梆梆的,一点也不如自己家里真皮的家具那样柔软舒适。季泽同整天发呆,季老太爷也整天回忆往事,任啸徐觉得季家园子整个氛围都蛮奇怪的。
任啸徐觉得和这个人合不来,去了一次就不怎么去了。但是哥哥好像很喜欢季家园子,三天两头往里面跑。有一次任啸徐很好奇地跟过去看看他们俩都在做什么。
跟过去却发现,他们要么是呆在书房里,季泽同教哥哥写毛笔字;要么就呆在园子里,季泽同跟他哥哥说戏;要么站在小池塘边儿喂喂金鱼,要么就是站在窗前看一朵花。任啸徐只觉得好无聊,比去听爸爸的董事会还无聊。
一朵花儿有什么好看的?任啸徐会把漂亮的花儿摘下来,送给漂亮的女孩子,或者送给妈妈,这样她们会很高兴。可季泽同就只是看,有时候花儿落了,落在旁边的小水沟里,季泽同还会好伤心地在那儿叹气。
任啸徐还想,都说北方的男孩子特别爷们,怎么季泽同像个小姑娘一样?他去问哥哥,哥哥却只说,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性别意识哪里有这么浓厚!
任啸徐也就没去在意了。就那样过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家里乱成一锅粥。大家都站在妈妈的房间外面不敢吭声。任啸徐听到动静跑过去看,却被安执事拦在起居室里不让进了。
妈妈在卧室,生了很大的气,他听到哥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里间传出来,说的是什么“我将来一定听妈妈的话”之类,还听到什么“真心相待”,又是什么“绝不分离”之类的话。
妈妈的声音气呼呼冷冰冰地传出来,说:“我看你是被他下了蛊了!早知道不让你去接触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戏子!他只会玩弄你的感情!”
任啸徐从来没见过妈妈生那么大的气。
后来哥哥就大哭起来了,任啸徐也从来没听过哥哥这样惨烈的哭声,他给吓住了。里间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哥哥的嚎哭。半晌,才听见妈妈又沉沉地说话了。
妈妈说:“去叫姚律师过来。我来是以防万一才预备下来的,谁想到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的给我犯了这毛病!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姚律师带来的是一份协议,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让他起草的,一份针对哥哥和泽同那种特殊关系的协议。
任啸徐第一次知道“同性恋”这个词,非常不理解,男人怎么能和男人?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呢?他们在一起,谁是爸爸,谁是妈妈?
那时候的任啸徐并没有很多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只有程忆周和钟离昧,后来加进了季泽同,他们是一个小圈子。何况那时候年纪也小,家教森严,大部分二世祖花天酒地的生活,跟他们几个是基本上不沾边的。
后来那份协议送到了季家。季泽同还小,所以协议送到了季老太爷手上。协议上大概规定了,“季泽同如果想要继续和任啸怀的关系,就必须接受‘情人’的身份,不得干涉任啸怀的婚姻”之类的等等。
季老太爷看了协议大怒,随手就把那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个撕了个粉碎。老太爷气冲冲地对任家的人说,我不是这孩子的法定监护人,他的法定监护人在北京呢,他们断然不会签这种难看的协议!
季泽同在那一地雪花一样的纸片里,拉着爷爷的袖子不断恳求……爷爷,帮我签吧,帮我签了吧,我不想和他分开……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沈氏干脆地送了任啸怀出国。季老爷子一声令下,季泽同就被严严实实地看守起来,护照也撕了,通讯工具也没收了。
顾家臣听了这席话,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他猜到过一点儿,但是这些东西突然一下子展开在他的面前,一时之间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季家宅子被一圈长长的围墙围起来,乍一看上去像一座庙。一人高的白粉色围墙里是满园的花花草草,任啸徐的普尔曼就停在墙外。
等通传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门房的嘴里得知,方才有任家大宅的人来了,这会儿怕还在会客室里呢,老太爷脸色不大好。
任啸徐听了这话,就对顾家臣说:“我想我是不方便进去了。我就在车里等你,你自己进去。”
第36章
季家宅子的会客室前面,是一个门厅。
门厅摆设很简单,几架椅子,几张桌子,一个案几。堂子正中间对着门的地方摆了一副上山虎的中国画,画前设一个香炉,几盘瓜果。来拜访的人一般先在这等候通传,通传过后再进到会客室里面去。
顾家臣在一个佣人的带领下进了门厅,就听见脆生生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坏了。弄得他自然而然就紧张了起来。接着是季老太爷的声音,如鸣似吼,叫老管家送客。
顾家臣前脚才踏进会客室,看见齐刷刷的一地人站在那里,又听见季泽同说:“不要送客,把协议拿过来给我。”
他的话干脆利落,语带几分绝决,身边一盏白瓷盖碗茶杯,在这温度日升的初夏里,却是白森森往外透着寒气。
顾家臣低头看见一个青花盖碗茶杯子,在老太爷面前的地上摔成粉碎,碎瓷片溅出去好远,会客室里满是龙井的清香,碧绿色的茶叶被水泡得有点软了,湿漉漉堆在地上。想必是老太爷气不过砸的。
再看季泽同旁边,雪白的瓷杯子倒是好端端未曾动过。
季老太爷把雕龙含珠的拐杖在地上一跺,大吼道:“愣着干什么,快把小少爷关起来!”
老爷子果然很生气,胡子一颤一颤的,拐杖跺在地上,仿佛大地都被震了三震。顾家臣暗道不愧是曾经当过兵的,虽说七八十岁的人了,还那么有劲儿。
也许是太生气了吧?他也不清楚。
顾家臣心也随之颤抖着,老人家发怒总是很有震撼力。一旁的保镖已经准备上前,季泽同却面无惧色,冷哼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