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响声在静寂的夜下显得异常清晰，「喀嚓」一声，便好像是什麽东西在一点点碎裂一般。
随後，若水似乎看到季翎轩始终维持著的冷静也渐渐碎裂了。
始终桀骜不驯的丹凤眼中升起了一丝深刻的自嘲，他将解药放在了茶案上，转过身面向静阁的大门，将一个孤寂落寞的背影留给了若水。
「我之所以将你关入天牢，就是为了引出今夜的这一场火灾。」好半晌後，季翎轩淡淡开了口，声音里带著苦笑。
若水微微颔首，随即才想起来季翎轩此刻看不到他的表情，便又开口说道：「龙翔国内的内乱现在很严重吗？」
「岂止是严重，几乎已经四分五裂了，父王在世时很多事没有处理好，导致如今除了强行镇压，我竟对这样的局面束手无策。」
季翎轩说著，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转眼看到若水还愣在原地，微微扯了扯嘴角笑道：「怎麽？给你解药还不想吃？万一我後悔了，可是会收回的。」
若水看出他强颜欢笑下深藏著的疲惫，伸手拿过解药，就著水吃了下去。
「当日在凡城，你透露了轩辕的危机给我，我後来因此救了轩辕一命，这件事，你可曾後悔？」
想起数月之前在凡城见到的季翎轩，高贵、桀骜、霸气，他身上混杂著的气质使他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一眼就吸引到了自己。
那时就知道季翎轩会是轩辕争夺天下的长路上必定要经过的绊脚石，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却似乎一样都不站在季翎轩这边。
兴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季翎轩即便有夺天下的能力，却没有夺天下的命。
季翎轩低头沈思了片刻，嘴角的苦笑似又深了一些，他抬起头，再度看向若水，丹凤眼中闪过无奈。
「我确实後悔过，若当时就除掉了轩辕夜，我又何须与晟水联合？如今贸然出兵的後果便是我不但失了与轩辕夜较量的最佳时机，还差点失了龙翔。但若时光倒流，我依然会做此选择，因为没有了轩辕夜的南方，也许会让我失去侵略的兴趣。」
第一次，季翎轩将他心底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而诉说的对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轩辕夜身边的君若水。
「你起兵之时，确实是想与轩辕生死相拼。」许久後，若水轻叹著说道。
季翎轩微微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若水看著他俊美的侧脸，微蹙起眉，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能用什麽话去安慰他。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可那些错集中起来，却注定了他的失败。
残酷的内战消耗了季翎轩的兵力，更消耗了龙翔军的斗志，而手刃亲叔叔的罪孽，也让季翎轩的心情变得无比沈重。
「那日与容王军对阵之後，虽然我们取得了胜利，但是看著那些倒在地上变成尸体的将士们，我才突然意识到，虽然我发动战事是为了争取更好的未来，可我却忽视了他们是否有命去享受。我没想到，会有那麽多将士死於内战，而非与西鎏军的对决中。」
「死亡便是死亡，在哪里又有什麽区别呢？」
若水神色肃穆，想到的却是之前在瑶城的那一场两败俱伤的惨剧。
季翎轩扯了扯嘴角，思索了一会，半晌後答：「你说的没错，死便是死了，在哪里并没有区别。」
「既然如此，何不放弃争这天下，至少保住剩下的子民呢？」
若水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很不妥当，放弃南方，便是放弃一切改善龙翔的可能，就算轩辕可以放过龙翔，此地恶劣的天气，也放不过他们。
可若不放弃，又该如何？以季翎轩剩余兵力要阻挡西鎏大军，根本毫无胜算。
季翎轩许久都未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前方，目光中的焦距却似乎带著一丝迷离，找不到明确的尽头。
「皇上！代王剩余兵力突破了司徒将军的包围，正杀入皇宫。」一派安静中，从静阁外传来士兵的通报声。
季翎轩霍地站起身，双目一沈，周身即刻溢出了怒意。
「集结禁军，朕今日要和代王做个了断！」冷冷下了令，季翎轩转身往外走。
若水一提气，发现内力已然恢复，当即追上季翎轩，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冲动之下所做的决定往往缺乏理性，可若水知道这一刻，他已经顾不上什麽理性了。
他想帮季翎轩，仅此而已。
他不想看著季翎轩被他的叔叔一步一步逼上绝路。
季翎轩微微一怔，侧目看了他一眼，在他的凤眸中看到坚定执著的光芒後，点头道：「你身上还有伤，不要拼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