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孟家堡严查此案,结果烈志豪供言,周雨寒之所以狂性大发,只因为偷练了《五部经书》之一《土部经》的内功,导致走火入魔。
《五部经书》这一套五本的内功秘笈,早在几十年前就因其中三本被人盗走而失传。所以《五部经书》上记载的绝世内功,早已变得像神话一样遥不可及。
烈志豪不肯供出被偷练的《土部经》的下落,老堡主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师门。後来烈志豪携妻带幼来到帝京,自立门派,建成烈剑山庄。
如今十五年过去,烈剑山庄也成为武林十强之一,与孟家堡北西相对,旗鼓相当。
关於烈志豪不肯交出《土部经》的原因,江湖上各种各样的传言多不胜数,有人说他想私吞经书,有人说他不想武林再因争夺经书而交战不休。真真假假,大概也只有烈志豪自己才知道吧?
好不容易把孟逍送走以後,贺兰舟坐在房间中央,默默环视四周。
虽然他的下半张脸还被长巾遮蔽著,但仅从那双宛若寒星的眸光中,便能看出此时此刻他正陷入凝重的沈思之中。他一动不动地坐著,仅用敏锐的目光寸寸扫过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看遍房间中的每一个细节。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脚边,他的脚下正踩著一片陈旧的血迹。
那是十五年前的血迹,现在早已乾成黑色。
贺兰舟嘴角浮起一丝痛苦的笑,盯住脚下那斑斑血迹道:「爹……你就是在这里杀了云似海和孟华灵吗?」
如果将贺兰舟掩面的长巾揭开,孟家堡里有些岁数的人都会发现,这名烈剑山庄的关门弟子贺兰舟,有著一张和十五年前周雨寒一模一样的脸。
今日在西煌城里,虽然孟逍和孟之桦都见过贺兰舟的长相,但周雨寒自杀时他们都不足十岁,早已记不清周雨寒的模样,所以没能认出贺兰舟。
这并非巧合,而是命运,命运让贺兰舟再次回到这里。
因为贺兰舟正是周雨寒十五年前失踪的孩子──周慕华。
五年前,当烈志豪无意中与周慕华在边陲重逢时,他一眼便认出那和周雨寒如出一辙的相貌。但那时的周慕华早已改名「邢天赐」,是边陲妓窑的一名商妓。
所谓商妓,就是跟随商队穿越沙漠,既为领路人,也为他们寻欢作乐的一种野妓。因为沙漠环境恶劣,气候多变,食物匮乏,比起女子,长途跋涉的商队更喜欢找男妓领路。
问出贺兰舟的身世後,烈志豪无法忍受周雨寒的儿子从事如此下贱的勾当,於是收他作了关门弟子,改名贺兰舟,并且告诫他在人前必须蒙面。既不能被周雨寒的仇人认出,也不能被来往边陲的商客认出来,与过去做个彻底了断。抛去罪孽和仇恨,重新开始。
烈彰宏不知道贺兰舟就是周慕华,对他多年为妓的身世格外不齿,认为父亲收他入门是对烈剑山庄的侮辱,所以,烈彰宏对贺兰舟从来没有好脸色。
贺兰舟答应烈志豪进入烈剑山庄,并非贪图烈剑山庄的钱财和地位,而是想趁机接近烈志豪。因为烈志豪是最有可能知道十五年前真相的人,只要接近他就等於接近真相,但贺兰舟从未开口向烈志豪询问真相,他知道烈志豪不会说实话。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贺兰舟从沈思中拉回现实。
「谁?」
这个字下意识出口,但却在出口的瞬间,准确猜出来人的身分。因为这种好似拆房子一样的敲门法,可是烈彰宏的独门绝学,其他人想学还学不来。
「少庄主稍等。」
贺兰舟起身向门边走去,抱怨道:「这里是孟家堡,不是烈剑山庄,少庄主也不怕惹人嫌。」
门刚打开一条缝隙,烈彰宏就毫不客气地一掌推开,硬闯进来。
贺兰舟差点被门板撞伤额头。
「好大的脾气呀,少庄主。」贺兰舟笑脸迎客,转身为烈彰宏斟了杯茶。本想把茶递过去,但又怕被烈彰宏一掌打翻,索性不讨那个没趣,直接把茶放在桌上,喝不喝随他自己。
烈彰宏根本不想踏入贺兰舟的房间,站在门口喝道:「贺兰舟,不要说我没有警告你。你最好现在立刻消失,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刚才大堂之上,我是顾及烈剑山庄和武林同道的脸面才没有撵你出门,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在这里滋事碍眼。」
「少庄主如果是来骂人的就请进来,把门关上再骂。」贺兰舟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烈彰宏处处和他过不去他也知道,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露骨,大多数时候,烈彰宏都会选择对贺兰舟视而不见。
让烈彰宏变得如此激动的原因大概有二:一是为孟丘壑死时的无能为力感到悔恨焦灼;二是看见孟逍的大献殷勤後,更觉得贺兰舟是烈剑山庄的耻辱。
「贺兰舟,我对你只有一句话──立刻消失!」烈彰宏指著贺兰舟的脸发出威胁。
贺兰舟不和他一般见识,冷笑道:「少庄主,我可是奉了你爹的命才来孟家堡,你这样把我撵回去了,怎麽向你爹交代?」
「哼,一派胡言!」
烈彰宏戳穿贺兰舟道:「我爹根本不知道你来孟家堡。当日收到孟家堡江湖令时已是九月六日,那时你正在广州游历。短短三日,你根本不可能由广州赶回帝京,在帝京得到我爹首肯後,再由帝京赶到塞北。
「你一定是在广州得知孟家堡发出江湖令的消息後,就直接由广州赶来这里了,根本没有告诉我爹。你以为你的一派胡言能骗过我吗?」
一通话将贺兰舟驳斥得毫无申辩的馀地。
第二章
烈彰宏虽然年少气盛,但头脑还算清楚敏捷。
如今谎言已被拆穿,贺兰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承认了一切。
「好吧,少庄主,我承认你说的不错。但现在我来都来了,住都住了,难道你要撵我出去?少庄主你不要忘了,这里不是烈剑山庄,而是孟家堡。就算要撵人,也该由孟家堡的人撵,而轮不到少庄主你出面。
「对了,少庄主应该也看出来了吧?这里的少堡主可是对我格外欢迎,恐怕舍不得撵我走呢。」
正是因为知道烈彰宏一向厌恶龙阳之事,贺兰舟才故意把孟逍拿出来刺激他。谁让他刚才口无遮拦地对自己大骂一通,现在欣赏一下他被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也算解恨。
烈彰宏恨不得冲上去撕破贺兰舟那狡黠得意的笑容,怒骂道:「贺兰舟,收起你那副恶心的嘴脸,别让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卖什麽的!记住你的身分,你不过就是一个妓!虽然我爹收了你,但我绝不承认你!」
本以为自己早已对「妓」字麻木,但听见烈彰宏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恶毒的字眼後,贺兰舟还是忍不住动怒,压低双眉回敬道:「少庄主……五年前你可以这样骂我,我绝不还口。但是五年後的今天,你还想这样骂我,就别怪我咬断你的舌头。」
「有趣,你尽管动手。别以为会用几招剑,就天下无敌了。」
烈彰宏根本不屑贺兰舟的威胁。
论武功,贺兰舟半路出家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又怎麽是烈彰宏的对手?
贺兰舟突然笑了起来,拉下遮脸的纱巾,露出整张无懈可击的脸道:「少庄主,你大概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不是『割断』你的舌头,而是『咬断』你的舌头。」
烈彰宏愣了愣,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贺兰舟特意强调「咬断」和拉下纱巾的意图。
谁知正是他这一瞬间的发呆,让贺兰舟有机可趁。
只见贺兰舟凑上前去,猝不及防地抬头吻住烈彰宏的嘴,舌尖从对方唇边轻轻卷过,没有多作一丝停留。
在被烈彰宏推开之前,贺兰舟自己离开了。
烈彰宏呆若木鸡,瞪著贺兰舟,连眼珠都不会转了。
贺兰舟得意地笑道:「少庄主,这次只是警告,下次我就要撬开你的齿关了。」
「贺兰舟!」烈彰宏一手指著贺兰舟的鼻子,一手不停擦嘴,「你……你……」
又急又气又羞又窘之下,烈彰宏那张恶毒的嘴竟也结巴了。他满脸涨得通红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可爱。不愧是江湖名流公子榜上的人物,嬉笑怒骂都别有风情。
贺兰舟初次嚐到戏弄烈彰宏的甜头後,胆子也跟著大了起来,上前解开烈彰宏外衣。
「你、你干什麽!」烈彰宏吓得急忙後退两步。
贺兰舟搂住烈彰宏的脖子,故意诱惑似的在他耳边吐著暖气道:「少庄主,正人君子不好当,你想跟我快活一下吗?」
「屁话,滚!」烈彰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使出霹雳罗汉掌来推开贺兰舟。
贺兰舟深谙自保之道,及时避开,谁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噗哧」一笑。
两人齐齐扭头一看,居然是满脸淫笑的孟逍不知道站在长廊上观赏多久了。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孟逍摘了一片叶子挡在眼上,一叶障目,以为这样就可以隐形了。
贺兰舟倒是不以为意,被孟逍滑稽的动作和表情逗笑起来。
但烈彰宏可就没有那麽好脾气了,只听「噌」的一声,竟把腰上佩剑拔出一截。
孟逍吓得急忙把叶子一丢,像兔子似的躲到长廊的柱子後面,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头来道:「喂……彰宏,你可千万不要冲动,我可没有半点想要偷看的意思,要怪就怪你们调情不挑地方,站在门外,这不明摆著给人看吗?」
「住嘴!」烈彰宏把剑又多拔出一截。
「好好好,住嘴就住嘴,我走还不行吗……」
孟逍回头刚走了两步,却看见烈彰宏从身边擦过,大步流星地走了。像是用了轻功似的,才刚眨眼工夫,就连一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喂……喂……」
孟逍喊他也喊不住,只好倍感冤枉地向贺兰舟走去道:「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不过怕你一个人寂寞,想找你聊天,谁知却正好碰上刚才的那一幕。」
「如果少堡主是来找我聊天的,那麽恕不远送。」
贺兰舟面无表情地下出逐客令後,转身回到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