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御焉也是个爽快人,单刀直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楚少一笑,心说这我拿手,「愿闻其详。」
她斜斜靠在榻上,随手点了根长烟,「私扣国品、陷害楚唯德这些确是李则做下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把那批货藏在哪儿。」
「那么,开价呢?」
「哈……」蝶姬长长吐了口烟,笑,「急什么。我的筹码可不止这些。」
说罢站起搁了烟杆,走到吊儿郎当坐在太师椅上的楚穆面前,俯下身,笑着看他。
「还有,关于麒麟玉的所有事……」她睫毛如蝶翼纤长,瞳仁是琥珀色的琉璃,映出楚穆一瞬间变化的神情,伸出指尖点上他的胸口,呢喃重复,「所有事。」
「那么……」楚穆自然地握起她纤纤柔荑,放在唇边一吻而后推开,抬头时候已敛了所有讶异,「开价呢?」
蝶姬直起身子,「事成之后,我要你的那块玉。」
狗屁。楚穆挑了挑眉,又勾起唇,「抱歉,这个东西已经有了卖主。您来晚了。」
程御焉并不意外,「那只猫妖?」
「……是。」我靠,原来你早就知道,果然是故意整人。
「呵呵呵……还真是痴傻。他要你便给吗?可知这玉取出来时,要承受钻心剜骨撕心裂肺之痛,你也怕是痛得活不了。况且,你知道该如何把它拿出来吗?」
「那么痛,我就更不给你了。」
「无所谓,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等你答复。只是……」她退回榻旁,在烟雾中笑容很不真切,「小心别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夫人多虑,我从来都是卖人的角色。」楚穆皱了眉头,耐着性子答。
快要夜了,再待在别人房里,孤男寡女的实在不大好。
有雪花从半敞的窗口飞了进来,楚穆过去替她关了窗,顿了顿,还是问了:「冒昧问一句,你是一族之首的蝶姬,何必为了一块破玉做到这等地步?」
「……」
等了半天没人回答,楚穆想还是唐突了,正要告辞。
「一族之首……哈。」
程御焉在烟雾寥寥中睁开眼,嘲讽地笑,「一族之首,我却宁愿我从来都不是!」
蝶妖是隐逸神秘的妖类,出没在山林,每一个都有着让人惊艳的容颜。然而山林里的异类纵是再急色也不敢对它们出手。
每一代蝶妖的王,哪一个不是强悍残忍到可怕的地步。
都知蝶姬破茧,即是新王的诞生,承受肉身挣脱束缚的苦楚,然后继承上一代无可匹敌的灵力,保护全族。
「你们不知道……」这一代蝶妖之王一脸鄙夷地哼了一声,又端起烟杆,「破茧只是个仪式。要成为王,真正要做的是吃下自己血亲的血肉!用它们的生命做祭品!」
床头的油灯被她挥手打翻,咕咚咕咚滚下来。楚穆站在卧房中央,难掩一脸诧异。
房门极轻地响了一声,有人探出头来,居然是霓舞,怯怯地看着蝶姬,「啊……啊……」徒劳地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程御焉招招手,终于平静下来,把霓舞拉进怀里。「看……我妹妹。」
小丫头在蝶姬身前痴痴地笑。
楚穆沉默了一会儿,「……它们让你吃掉,她?」
「是,破茧之时不再留有自身意识。它们把霓舞当做祭品,捆在树上。我那时痛得发了狂,不管不顾……等清醒过来,霓舞只剩了一口气。」
「……然后?」
「哈,然后我带着霓舞逃出来了。要维持她的生命几乎耗尽灵力,且不提破茧未成的反噬。要杀我,倒也容易得很,所以才拿东西跟你做交易。楚穆,你得知道——」她摸摸妹妹的脸,背过身,「妖类哪有能被束缚住了的呢,各取所需罢了。」
一盏油灯被打翻,整个卧房暗了半边,影影绰绰他看到蝶姬身后半片残翼,暗绿色的镂空花纹繁复缠绕勾勒其上,同她后颈的同色刺青一起半边暗色中荧荧绿光,如同当年深林一见,绝望残破的美艳。
「或许吧。」他答,转身退出去。
妖类的生存方式,作为一个人的他而今已经不会去评价对与错。
残杀同类也好,弱肉强食也罢,从上古时期开始,它们就是这样才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