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南面色不变,却不知为何没有乘胜补个杀招,沉静的眸子盯着他身后,「你发兵攻梁时,我们已恩断义绝,师门情分休要再提。」
「……你!」圣景钦也不是等闲之辈,硬撑着拔下带有倒刺的镖,捏在手心,血顺着指缝一点点滴下来。「你为何偏生和我作对?难道看不出梁氏王朝必定灭亡吗?」
「为人臣,尽人事。」沈靖南终于把目光收回,看向昔日亲密无间的师弟,却一点温度都不带,「趁我还没想杀你,滚吧。」
找到了……
五百年后,那枚曾伤圣景钦的梅花镖,镶嵌在余县乱葬岗之下一面不起眼的土墙上,周围密密符印,显然这枚已经生锈的暗器是凶阵阵眼之一。
翊九伸手去拿,却被猛然弹起的结界阻挡在外。
看来,要连着密道一起毁掉。
灵狐的紫眸瞬间如有地狱之火一般燃烧起来,整个地下都在隐隐震动。他缓缓举起手,对着那道土墙——
与此同时,富贵在那条地下河的河岸里侧上,也找到了第二个阵眼。
是一块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玉牌,似乎刻了些字迹,却已被流年覆盖模模糊糊解读不能。
小秃驴迫不得已泡在水里相当不开心,打个喷嚏跳上岸。
看着保护阵眼的结界得意地笑了一声,眉心间就是金光泛起,一手直指符咒间的玉牌,灵力聚集——
只等刹那灰飞烟灭。
「破!」
地动山摇后,埋葬于历史之下的记忆,汹涌而来。
梁氏七十六年,皇室荒淫奢靡不知百姓疾苦,加之连年天灾,苛税不减反增,民间已是怨声载道,国家渐显衰败之相。
早已隐居山林的鬼算跟小徒儿从小镇回山谷,路上沈靖南被个不知死活的小乞丐偷了准备带回的吃食。
鬼算先生的徒儿反应何等敏捷,那乞丐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掀翻在地。
十三岁的沈靖南到底还是留了手,只给他揍了个半死。
圣青那时候还瘦小得很,不到他肩膀高矮。蜷在地上,一手挡着沈靖南拳头,一手还拼命把东西往嘴里塞。
等沈靖南打够了抽身想走,却被那孩子死死抱住脚,他有些恼,又怕再一脚要把人给踢归位了,有些无措地抬头望师父。
鬼算看了半晌,说,带上他,走吧。
小徒儿不解,这混乱的世道每天不知饿死多少乞丐孤儿,为何偏偏今日师父要带人回去?
先生苦笑拿手覆了乞儿睁大的眼,这孩子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才敢下手偷他的东西,如此敏锐,敢舍敢赌,让他死在这里岂不可惜。
这样,十一岁圣青算是正式入了鬼算先生的门。
山谷中四人,鬼算先生文良、先生千金文媛媛、沈靖南还有圣青,与世隔绝的日子过得很快。鬼算不问世事,只管教他们东西以打发时日。媛媛又还太小,只喜欢围着两个哥哥转,奶声奶气要哥哥抱抱。
等圣青终于跟那个揍他揍得很惨的师兄混熟,像所有那个年纪的少年一样,他们常常背着师父和师妹偷溜进城。
男人都被抽了给洛城里的达贵修房建园,母亲一巴掌甩在大儿子脸上,怎么抢你弟弟的饼!七八岁的小孩头发乱得不成样子,手里小半个玉米摸摸都抓得稀烂,只依依呀呀地哭,可是我饿。
有衣着光鲜的老爷子慈眉善目地笑,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就趾高气扬,拉了跪在地上的少女,员外收养你们闺女可是给了李家天大的面子。呸,养不起就不要生嘛,这不是接你们闺女过去锦衣玉食嘛!
撕心裂肺的哭号,听久了也会习惯。大人们带着麻木的神情,只顾低着头扒拉有没有漏看的青红薯,还能捡个解解馋。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谁管别人死活呢?
看得越多,就越不甘心,也越觉无力。
师父是决计不会出山的,他们长在宁静山谷,却并非心如止水。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甘心碌碌度日。
那时候,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就有了共同的愿景。
圣青接过沈靖南抛过来的玉牌,看了一眼就笑起来。望向抱着双臂微扬下巴的师兄,慢慢把自己玉板上刻的字亮出来。
「锦绣河山,太平盛世。」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走出山谷,尽展生平所学,成千秋业,把百代功过改写。
然而碎不及防地,圣青却在山谷住了十年后的某日,不告而别,只身出了山谷再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