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阿丙却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他的梦,血雨腥风之中总有个角落春暖花开。淡泊平静,一间房,一分田,一盏灯,最美再有一壶劣酒,与世无争。
笑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谢,坐待潮起潮落,月缺月圆。
「做个好梦吧。」梦貘最后俯下身来,白皙手掌覆了阿丙满是伤痕的眼,「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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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到梁王府门口两架马车,下人们匆匆地在搬些东西。瓷花瓶,极品白牡丹,还有就是几捆书卷。看来这趟散心可玩得好,楚穆一声轻哼,走近了才向门口小厮拱拱手。
「麻烦通告一——」
「哎,这不是楚公子吗?」圣老夫人这就笑眯了一张脸,「快请进请进。」侧头看他身边安静的猫妖,「……这位——」
「在下的朋友,老夫人身子可还好?还未多谢您上次招待……」
「啊呀,这客气个什么。将来你就是与和胤和淳同朝为官,这又是驸马爷,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两家子话。」
说罢,吩咐下人带楚少进去,还想再叫那两兄弟过来,被楚穆笑着阻了。
「不必麻烦了……我是来找千墨。」
圣老夫人动作僵了半晌,这才又笑起来,「哟,这孩子什么时候回家的,我这做娘的都不知道,还以为又在哪儿玩呢,真是。我这就给你叫他去。」
楚穆说:「不必。」谢了老夫人就往里走。
猫妖咂吧咂吧嘴,呵,半日前,梁王府还冷冷清清,只一个圣千墨站在门口回头冲他们笑,说走了正好。这会儿就热闹得很。
越往小王爷的房走,倒是越清净。
等终于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声响,楚穆低头正看到核桃趴平了,在门口一方空地上晒太阳,看到他来了也不过抬抬眼,就翻了个身,把肚皮亮出来继续晒。
楚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推了门。
圣千墨早就醒了,睁大的双眼有些无神,直直看床顶上繁复花纹。
牡丹开了一层又一层,凤凰鸟展翅鸣争,需知是要如何的灼烧痛楚一分分,才有这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三少,进别人房间要敲门,这种事你家老爷子都没教过你吗?」
三少大大咧咧地在床边坐下,还贼兮兮拍了拍小王爷肩膀:「说这些,咱俩谁跟谁。」
圣千墨刚要发飙,抬眼从半开的门扉空隙中望见猫妖蹲在地上,折腾核桃折腾得相当起劲儿,随意束起的长发从肩侧滑下去都要落在地上,未时阳光斜斜照了,就有被拉长的影子铺散一地。
「喂,要不要去珍馐楼?今个儿小爷我请客。」
「稀奇了喂。」楚少不给面子地笑,「铁公鸡拔毛了,您这该不是给睡傻了吧?」
「啊呸,」圣千墨梗了脖子顶回去,「到底去不去,不去老子还乐得省份银子!」
「当然去,王爷有令,小的岂敢不从。」
云层这就遮了烈日,在院落中央压下暗色的影子,厚重得连屋子里面也留下窗棂交错的阴影。
圣千墨盯了那张被光影打得斑驳的八仙桌半晌,终于站起来拍拍压皱了的衣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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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曾想起的事,意外地又在梦中再历。
他以为该是忘了的过往……原来全记得。
譬如他娘曾是京城响当当的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却只是圣老王爷政敌手上一颗棋子。
谁知圣梁对她用情至深,政敌满门抄斩那天,他风风光光娶她过了门。
譬如五岁那年,正房夫人拿着一封书信念给娘听,说你拼命护着的情郎早就掉了脑袋,还装什么贞洁呢,成天带着个野种在梁王府住着也不嫌丢人。
傍晚时他去房里叫娘吃饭,踮起脚从窗口看到娘的身体悬挂在高高的房梁上摇摇晃晃,窗棂斑驳的影子打在被她踢翻的小凳上。
譬如之后他就以「出去长长见识」为名,被扔给了一个古怪的远房表叔,吃了不少苦头,倒意外学了一身好功夫。
想着不如就这样深山老林混着过了,有一天,老叔叔喝酒喝高了,倒地睡下之后就再未醒来。
譬如被送回梁王府除了爹偶尔招呼几句之外,就没人会正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