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读研究所和找女朋友之间的关系
是的，路之乔的确没话说了。
──对待一个蠢货你有什麽话可以说？难道对他说“你个傻蛋我喜欢的就是你啊，你到底在那里乱猜测个什麽劲啊”这样的话麽？
可是面对的这个人即使是个蠢货，却依然是自己从知道什麽叫喜欢开始，眼睛里就只看得见了的唯一一人。虽然偶尔会感慨自己竟然倒了八辈子的霉喜欢上这样的货，却依然不希望他对自己有所误会。
“……你从什麽时候开始觉得我喜欢上美美的？”
似乎没料到路之乔会这麽问，凯德将餐具放进消毒柜消毒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随即答道，“初三那年。”
路之乔心里不由大叫：果然！他就知道是这个时候！
“好吧，那我告诉你实话吧。”
背对着路之乔的凯德并没有看见他眼里那一丝狡黠的东西，只是很欣喜於路之乔的坦白，回过头看着路之乔，满脸的欣喜那根本无法掩饰。
搞的路之乔不由内心腹诽到──“别做出一副好像很希望我没有喜欢的女生的样子啊，我会想太多的好不好！真是……”
“美美她，知道我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然後，呃，你知道的，我看见她脸红，就只是因为有种秘密被人知道了很不安的感觉。”
“哦？”看来还是不太相信呢。
“凯德，我只和你说这一次，我句句都是真话。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总之，你以後不要再胡乱猜忌了，我对美美不是那样的感情。可是你也不要问我是什麽秘密，既然是秘密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很少见的，路之乔对凯德露出了非常严肃的表情。
但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开口，“那……为什麽美美会知道！”并不是疑问句。
“被撞见了。是个非常、非常糟糕的，意外。”路之乔说出此话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得连凯德都笑了起来。似乎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了。
静默了几秒锺，路之乔还要说什麽，却被凯德抢先了一步，“对不起了，乔乔。我不是故意冲你的。我只是……”凯德也不知道怎麽说，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这麽介意美美对於路之乔的重要性，不过他至少知道不是因为他喜欢美美，路之乔说的没错，他们对她，都只是亲妹妹的疼爱。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凯德伸出手摸了摸路之乔的头发，很柔软。
没想到却被路之乔挡开了，“……你啊……”不由得苦笑道，每一次都是这样，不知不觉的对自己做出一副那麽温柔的样子，让自己根本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不断地沦陷，沦陷。
“还在生我的气？”凯德追着路之乔，出了厨房。
“不啊，我不生你的气的。”这是真话，对於眼前这个人，恐怕无论他对自己做出再过分的事情，自己也不会真的生起气来，光看着就能够让自己觉得幸福的人，几乎可以说是自己生命里的一种光芒。
“那你笑一个？”
什麽嘛，感觉像逗小孩子一样。不过路之乔还是配合的笑了笑。
“比哭还难看。”极其准确的评语。
不想理他了，但是……路之乔还是没骨气的对自己喜欢的人投降了，“我不交女朋友的原因……是不想分心。我还打算读研究所，所以……”
“乔乔，你应该知道，这种骗爸妈还可以的借口，和我说，是没用的。我倒是能够接受你不喜欢美美这件事情了，但是你休想用这种借口敷衍我啊。”
“那你是我爸还是我妈啊，我交不交女朋友的事情怎麽就轮到你来管了呢！”崩溃了崩溃了，我们的乔乔小朋友心里的委屈可不是一点点啊，这家夥就是要把自己逼到绝路才罢休吗？
这还真让凯德愣住了，对啊，自己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妈，最多也就是他的好朋友吧，为什麽就一定要知道他喜欢谁呢，他交不交女朋友本来也不是自己能够干涉的事情。可为什麽，心里的感觉，这麽奇怪呢……
“因为我把你当做亲弟弟啊！”
路之乔听了，心里只有一句话：“你可以给我滚了……”
凯德那边虽然说得倒是挺理直气壮的，但是路之乔的不屑那简直是不用掩饰，瞅的凯德整个人都心虚了起来，“……我说，凯德啊，你这个借口恐怕不比我刚才说的那个高明到那里去。”
“我只是关心你……”
“用不着！我说用不着你听到了没有！”
“怎麽就用不着了？怎麽就用不着了！乔乔你什麽意思？！”听路之乔刚刚那麽一说，凯德突然就觉得气得要命起来，路之乔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他就是要管。
“那你说你凭什麽管我？”也在气头上了，路之乔根本来不及顾及这句话多麽的伤人。
幸好那边的人耶在气头上，计较的地方稍微有些奇怪，“……我，我……就凭我们一起长大的，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的，我、我们……”
路之乔的眉毛往上翘了翘，“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真的以前是校辩论队的麽……”
逻辑混乱。口齿不清。强词夺理。──全给占全了。
“我不管那麽多了！”突然，凯德恢复了原来的那种理智和精明的感觉，“乔乔你给我听好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哪有那麽多原因的，我想管就管，管就管了。你听不听是你的事情，这管不管总是我的事情了吧。我看着你一直是一个人，我不放心你，你懂不懂？好吧，不懂也没关系，这种感觉说实话也蛮奇怪的。”
被凯德的真心话感动得一愣一愣的，路之乔有些迷茫了，“……我，刚才，我……不是故意那麽说的……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就……”
反倒是凯德先理解般的将路之乔揽到了怀里，像他们常常做的那样，轻声安慰道，“抱歉，我刚才说话太急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道歉！”
“唔……”赖在凯德的怀里觉得很舒服的路之乔，不想多说什麽。
“可是呢，”凯德又重新开口，“我吧，觉得就算你真的想读研究所，和找女朋友之间还是没什麽冲突的。你看像我，大学里面一样找女朋友啊……”
好了，凯德这话简直是点燃了路之乔的小宇宙，他猛地推开凯德，站起来，愤怒地指着凯德道，“你！你个伪君子！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你就会玩弄女生的感情！你这个花花公子，换女人比换衣服还要快，你滥情，你……你滥交！”
听到最後三个字，凯德的脸色突然发青了，“路之乔！你不要乱说话，我正常的交女朋友，不合适就分开，我哪里滥情了！还有……什麽叫‘滥交’！！”
“长得帅了不起啊！哼，最讨厌你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人了！”
这下除了扶额和苦笑，凯德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乔乔啊，没想到我在你心里……你给我的评价，居然这麽差……看上去，你心里已经认定我就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了？”
“你喜欢陆小凤！”
“啊？”这突然的跳跃，让凯德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
“你以前不是和我说，很喜欢古龙写的那个陆小凤麽！”
“这又怎麽样？”
“哼！你肯定是和他一样呗，说什麽‘风流却不下流，多情不留情’。可是在我看来，和花花公子有什麽区别啊？到头来还不是玩弄了别人的感情。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注定要被伤害的吗？”
“……路之乔，你不要再骗我了。”
“啊？什麽？”还说自己跳跃性大，路之乔觉得凯德才是变脸王咧，那张脸突然就变得超级严肃的，特别像以前那个抓住了犯事学生的教导主任啊。
缓缓地、沈重地，凯德道，“路之乔，你有喜欢的人。”
☆、四我的选择是“等待”
在路之乔的记忆里，凯德应该是一个非常大条的人。就和他那个年纪的男生一样，如果不是对方亲口说出“我喜欢你”，他可能永远不会从别人的一举一动里察觉出任何暗示。
当然如果非说有什麽不同的话，凯德当然还是不同的。
最大的不同是在七岁那年，凯德的母亲因病去世後，他的父亲──印象里总是微微笑着的，有着灰色的瞳孔和深邃的目光、高挺的鼻梁，典型德国人长相的男子，沈默并且高大，给人稳如泰山的感觉──在妻子离开後，将凯德接回了德国，这也是凯德和路之乔成长路上分开的唯一三年。
原本在心智上就比一般的孩子显得更加成熟的凯德，回国後变得更加的耀眼，和旁人比起来要稳重得多。但是大概也是母亲的过早去世，在凯德的心里留下了一些伤痕，他从初中开始就和不同的女生交往。而其中有四年，因为年级问题，路之乔都没法在凯德身边，这也是让他偏执地认为女朋友已经换过无数个的凯德一定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花花公子。
每次想到这里，路之乔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撕裂了。
可是，有什麽办法呢？凯德不但长的非常出挑，个性又极佳，对待女孩子都十分的温柔，即使最後分开了，女孩子依然还认为他是“百分百好男友”。──他，喜欢上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人。但是他的心里，并没有所谓爱的温暖存在着。或者说，从七岁那年，那种曾经存在过的爱的温暖，就消失了。
路之乔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花心，甚至不是说寂寞。如果凯德愿意，他能够找到的乐子，实在是非常的多。他并不是真正的寂寞，更何况路之乔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大概──路之乔猜测过──只是想证明，他的心里还是有爱存在的，还是能够对人动心的。他一直在寻找、渴求那种心动的感觉。路之乔想，大致是这样的。
不过可惜的是，凯德到现在也未曾找到那个人。
而可悲的是，凯德从来也没想过要从同性身上来寻找这种“爱的能力”。
其实路之乔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不能抽身。他多少次想要忘记对凯德的感觉，喜欢上别的人，是男是女都好，只要不是凯德。也就是这样，他才知道自己对於这份爱，是多麽的无能为力。凯德是他的初恋，也可能就是此生唯一的爱。
怀着这样的觉悟和心情，路之乔一直在绝望地等待着。
等待着有一天，也许凯德疲倦了，放弃了搜寻。那时候，他至少还能够以朋友的身份来到凯德身边，对他说──“接下来的岁月，我陪你走完吧。”
除了等待，在路之乔这场悲剧般壮阔的暗恋与爱情里，似乎没有更好的、更有效的方式。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凯德居然终於还是察觉了，他的心里，藏着谁。
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察觉了，掩饰的这麽好，这麽辛苦的想要掩盖的这份心情，被戳破了。
该庆幸麽？至少，凯德不知道，那个人是个男人，那个人，是他。
“你不要胡说了。”似乎还是想要辩驳一下的。
“很辛苦吧，一直喜欢着一个人的感觉。”凯德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可是那事不关己的温柔语气，却让路之乔更加的想哭了，恨不得粘到他身上，告诉他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这样的话，不如坦诚相对吧，路之乔苦笑了一下，“……凯德，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神经大条的人。可是没想到，竟然被你发现了。”
“她拒绝你了？”
此时的凯德，心里出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受。谁竟然敢伤害他一直守护的人，这个人就绝对不能原谅！可是──如果这样，即使被伤害还是能让路之乔死心塌地去爱的人，到底有多优秀呢……
自己的心情是……
突然察觉到自己的乱七八糟的思维的凯德不由一愣怔，阻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
“不。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麽？”
“呵呵，凯德，你不会懂的哦，这种感情。──我，不想破坏他原本正常的人生。”
路之乔说对了，凯德完全不懂。其实路之乔还真是故意的，他们两个的TA指向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我真是不懂。什麽叫做‘正常的人生’？”
“简单地说，如果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了，那麽他的人生就会变得很奇怪。我也很害怕，知道我喜欢他以後，我和他就连朋友的做不成了。”
“她有男朋友了？”
这麽说……似乎也没错？於是，路之乔点点头，“有的。”
“你确定她和她男朋友非常的相爱？”听凯德的语气，似乎是想要鼓励路之乔把人家抢过来……
可是这就有点不对了，路之乔摇摇头，“不啊，他经常换的。”
“什麽啊！路之乔，你的眼光真差！那麽多好姑娘不要，你居然喜欢上一只花蝴蝶？！”
明明挺郁闷的一件事情，从凯德嘴里说出来，路之乔就捂着肚子笑得快要坐到地上去了──这回可不是他说的了，“花蝴蝶”可是凯德自己给自己取的！
“还有心思笑！”把差一点因为笑得太猛而向後摔到地上的路之乔用力一拉，牢牢地把那个有时候一眼看着就得担心他会不会受伤的家夥抱在了怀里，“……我说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啊！”
“嗯。”再次靠近了那个温暖的胸膛，路之乔忍不住蹭了蹭，唔，好喜欢……
怀里的人突然乖巧了起来，凯德也不由得笑了，似乎刚才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了，“是不是因为害怕在一起後还是会分开，所以才只好以朋友的身份守在她身边，想要一直陪着她？”
“是，也不全是……”路之乔觉得凯德勉强说对了一半吧，他不怕分开，只怕还没在一起就形同陌路了，所以选择的是，等待。
“哦？”凯德习惯性地收了收环在路之乔腰上的手，抱得更紧了些。总觉得抱着路之乔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虽然大家都是男生，但是路之乔的骨架小，抱起来的确挺舒服的。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换了一个人，他还会不会这样做？也没想过，两个人这样随意的搂抱，在外人眼里看来是怎样暧昧的颜色？
“我在等待。”
“什麽？难不成你在等待她有天发现她原来喜欢的是你，然後给你告白？”
路之乔摇摇头，那种东西他才不奢望呢，“……我啊，是在等待他们分手。”
“……”
“我想有一天，他会疲倦的。那时他会觉得，嗯，也许和我在一起会更加的无忧无虑。无论什麽时候，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只要他需要，我就会出现，然後告诉他，‘嗳，就让我这样陪着你走下去吧。’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路之乔没有发现，他的语气里都是温柔的委屈，充满了包容的爱，那是一种充满了善良的恶意──因为喜欢着一个人，而希望他能够放掉现在牵着的人和自己在一起，但是，并不奢求能够独占，只是想要有一个小小的位置，在喜欢的人旁边，陪他看春去秋来，潮起潮落。
“乔乔……”
还沈浸在刚才的剖白中的路之乔没有反应过来，凯德轻轻地唤了一声──
“你哭了。”
他温柔的，温柔的用手指拭去了路之乔滑落的眼泪。
☆、五就是这个秘密
直到凯德将路之乔的眼泪轻轻地全部擦干之後，路之乔才非常後知後觉的脸红了。毕竟就算喜欢的是男人，路之乔的自我定位也依然是“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这样的事情也太娘炮了……
“啊，对……对不起……我……”
不知道该怎麽解释。看着凯德那充满怜惜的目光──不，他不要，他不想要凯德可怜他的！凯德那麽温柔，如果只是可怜的话，他会觉得自己更加的可悲的。
和路之乔的感受不同，凯德只是知道刚才路之乔对他说的那一番真心话，是对於一个陌生的“她”的思念。可是那些话对於路之乔的意义，已经近乎於告白。
只是“被告白”的对象浑然不觉罢了。
其实如果丢开“同性”这个可恶的枷锁，以凯德的智力应该很快就会猜到路之乔口中的“他”就是他。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亲密，基本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路之乔真认识个女生，是个“花蝴蝶”不说，还能够让路之乔天天陪在她身边的，凯德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可是他压根没往那里想过。只要他稍微一想，就会发现，这个“她”是不存在的。
“没什麽好对不起的，笨蛋。”凯德宠溺地拍拍路之乔的脑袋。
“这下好了，什麽秘密都没有了，”路之乔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明明决定永远都不要告诉凯德这个笨蛋知道的事情，终於还是因为压抑了太久忍耐不住说出口了。
要因为终於把这样认真的心情说出来而大笑不止呢，还是因为一开口就宣布了告白的彻底失败、从此再不可能有任何奢望而痛苦呢？
其实在这一瞬间，看着凯德温柔的目光，路之乔反倒觉得没有那种绝对的感情。如果硬要描述的话，应该是那种突然把肩膀上的重担挪开了一样，今晚能够踏踏实实睡一个好觉的轻松感。
“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
“嗯？”路之乔望着凯德，有些疑惑。
“……看上去，乔乔对这个女孩子的这种感情，应该就是所谓的……‘爱’？总觉得你真的好珍惜她，好像把她放在手上倾心呵护都嫌不够似的。”
“别搞得这麽煽情啊。”在凯德说出来之前，路之乔从没意识到原来自己对他的感情从别人的角度看来，竟是这样的深切，原来他也就觉得这和世界上任何一场爱情一样，看见一个人、心动、愿意为他倾尽所有，仅此而已，没想到在自己眼里那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了凯德眼里，却是这样的柔情。
於是似乎，路之乔开始有些明白，为什麽随着年岁的增长，美美看自己的目光，已经从当初那种抓住了自己把柄而略显得意的模样，变成了现在因为理解了暗恋的痛苦之後不由自主产生的怜惜和心疼。
恐怕自己这样无疾而终的暗恋，在任何一个人眼里看来，都是挺可悲的事情吧。更搞笑的是，自己居然还乐在其中？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话，就会明白了。感情这种东西，恐怕不是能被随便定义的。同时，无论我爱的多麽深情，也不能给你提供任何经验。这本来就是没有因果存在的东西，不要用理性的目光来审视。否则，你恐怕再努力也不可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可是我很害怕……”凯德的眼神，让路之乔觉得他瞬间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七岁的夏天，连续一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没有露出过一个微笑，只有自己抱着他的时候才能听到他轻微的呜咽。也许正是因为那份脆弱，在小小的路之乔心里埋下了“想要永远守护身边这个人”这种想法的种子吧。“我并不缺少爱，我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能够感觉到。但是，我却不能产生一点点热情，有时候我觉得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哪天我不想继续了，就可以撒手人寰了……”
“妈的，你敢！”没给凯德说完的机会，路之乔狠狠地甩开了凯德温柔环着自己臂膀──心爱的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出生活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的时候，路之乔觉得自己的心里用力地抽痛了一下。他不禁觉得凯德的潜台词里，将自己的存在残忍地踢出了名为“凯德”的生命里。
凯德惊愕地望着平日里都是一副温顺模样的路之乔突然发飙的样子，竟然呆呆的没有说话。
而凯德的这个样子让路之乔觉得更加的难堪、愤怒，还有一丝丝的不安，好像稍微眨下眼睛，他就会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似的，於是站起来大声道，“凯德！你给我听好了：我，路之乔，不许你死！如果你觉得世界上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的话，你……”稍微迟疑了一下，路之乔克服了害羞的神情，道，“……你就告诉自己，还有一个叫路之乔的家夥没有找到女朋友，你就不能离开！”
虽然这样气鼓鼓地说完了，但一说完却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路之乔觉得浑身都瘫软了下来。
“噗……”在感动之前，凯德第一反应是：路之乔真搞笑……然後，他就笑了……
满脸通红的路之乔立马就不好意思了，用大嗓门掩饰地吼着，“笑！笑！笑！笑屁啊！有什麽好笑的……”
“不啊，真的，很……很感动……”
“诶？”反应过来的路之乔反倒露出了坦诚的微笑，“……切，突然矫情什麽……”
“不是矫情，是真心的。”又把路之乔给拉到了身边，凯德喜欢他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误会。我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放弃生命啦，因为……我还要照顾你呢，笨蛋。可是呢……你知道麽，那些念头偶尔还是会从我的脑袋里冒出来，纠缠不休。我想也就是这样，我才会觉得身边没有女孩子就不行呢，不行……因为，我只有靠寻找来告诉自己，我还能够拥有那种‘爱的能力’。”
“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没长大……也许有时候你可以这样告诉自己，你不过是还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罢了。”但是在心里，路之乔却偷偷补充了一句：或者是，那个人一直在你身边，而你没有发现……
凯德的苦笑未免太明显了，他摇头道，“……我不觉得，像乔乔你这麽辛苦的去喜欢一个人，是多麽美好的事情，所以，我想我还是主动一些吧。要知道，有些幸福，只能追，不能等它来到你的身边。”
“啧啧，听你这话，还以为你是多麽专一的家夥呢！”
“无论如何……”凯德认真想了想，才说道，“对於‘爱情’这件事情本身，我是非常专一的。”
“这样的话，恐怕是全世界花花公子最好的借口了！这样看来，你不但对於‘爱情’专一，对‘生活’本身就更专一了──在活着的时候，就要享尽生活里所有可以享受的幸福！真好……”
很明显的不屑，还带点轻视。
应该怎麽说路之乔这样的人呢，他虽然那样喜欢着凯德，但是他没有办法做出喜欢他的样子，他可以挖苦他，也可以陪伴他，但是他不能一昧的点头认同凯德所有的话。没办法，因为在他是“喜欢凯德的人”之前，他首先是个“独立的人”。
“你这语气，真是……”凯德做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看了看时间，应该洗衣服了，路之乔从沙发上站起来，“……好了，连美美知道的秘密你都知道了，这下你不用再担心我的女朋友的问题了吧？”
“难道你不知道看着这样的你，我会更担心麽？”
“哈？”
空气里飘散着四月天里独有的花草的清香，缓缓地拂过路之乔的脸庞，又吹向了凯德。
那麽的温柔。
然後凯德认真的话语，一字一句传进了路之乔的耳朵，伴随着那阵花草香气──
“因为我，不想看见乔乔你，受到任何伤害。即使是心甘情愿被伤害，我也不愿意。我一直都认认真真想要守护的乔乔，我不允许他被伤害！”
路之乔抬起头，对上的是凯德坚毅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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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联合相亲”？
原本还期待着什麽温情戏码的路之乔，在听到凯德接下来的话的时候，满心的希望瞬间碎成一地砖瓦。
而那家夥竟然用的是相当认真的语气──“我决定了，为了乔乔的幸福，在乔乔从那个‘花蝴蝶’（路之乔：“喂，谁准你乱取外号了！”）的阴影里走出来之前，我都会和你一起参加父母安排的相亲！”
“你这算是哪门子的乌龙啊？”路之乔差点随手抄着什麽就往凯德脸上砸过去了，这个人的思维还真不是一般的凌乱啊……
“拜托啊，乔乔，我都为了你牺牲自由恋爱的权利了，你难道不能表示的稍微感动一点？……这是什麽意思？要我洗？！”
凯德追着已经不想再将谈话进行下去的路之乔到了脏衣篮旁边，话还没说完，空荡荡的怀里就被路之乔塞进了一只大大的脏衣篮。
“去去去，先把这些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去！”路之乔挥了挥手，他现在不想讨论这种问题，自己的心情已经够奇怪的了，不想再更加的乱七八糟。现在他开始有点怀疑，到底是谁破坏了谁正常的人生啊……
“给我说完这一句啦！”
对凯德的“撒娇”素来没辙的路之乔索性站在了洗衣间的门口，双手叉腰，露出一副“我倒看你还要说出点什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的表情，“……快说，就一句啊！”
“我们一起来搞‘联合相亲’吧？我们互相参考相亲对象，然後……”凯德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的得意，如同以一万兵马战胜了十万大军的将军，“你，路之乔，就能从那个什麽‘花蝴蝶’的阴影里逃出来了！”
翻白眼──现在路之乔只想翻白眼，每天和那个傻得要命的“花蝴蝶”呆在一起，想要逃出来恐怕很难啊……只可惜这些话也不能和那个满怀热情的凯德说，只好认命地点头，“行！凯大公子说什麽都行，小的都照办还不行麽？”把凯德推出了洗衣间，“……好了，说完了就去把衣服给丢到洗衣机里去……”
“那就这麽说定了啊！”
仿佛做了什麽伟大而重要的决策一样，抱着一筐脏衣服的凯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洗衣间里的乔乔，心里不知道是什麽感受──“就这麽希望我忘记你麽？笨蛋！不知道你知道那个人是你的时候，会不会还露出这样的表情，突然有点想要知道……‘花蝴蝶’？我觉得比喜欢上同性、还是青梅竹马的人更惨的，恐怕就是对方还是个‘花蝴蝶’了……不过，这个名字似乎挺适合你的呢。‘凯德花蝴蝶’……”
想着想着凯德，路之乔便又笑了起来。
──果然呢，似乎真的是不要命地喜欢着这个神经大条但是对自己那麽疼爱而温柔的家夥呢。无论是凯德，还是美美，以局外人的眼光看来，自己，似乎真的爱的……有点深……
可是有什麽办法呢。从知道什麽叫做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呢……已经……喜欢上了……眼神，或者目光，都不能再从他的身上，离开了……
“也许我上辈子真是做了什麽太要不得的坏事了，这辈子才会这麽倒霉的吧……”
每次想起自己有些苦逼的感情历程，路之乔都忍不住发出那样认真的吐槽。
没想到就在凯德和路之乔刚“商量”完这件事情的那个周末，两家人就正好出来吃饭，在饭桌上的时候，路妈妈“不负众望”地提及了两个小孩子的婚姻问题。通常来说，妈妈这边是比较在意的。
“……妈，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事情干什麽啊。”被自己妈妈那句“哎呀，我们家小路好歹也是清秀呢，怎麽就是没有女朋友呢……”给呛到的路之乔，脸红地说着。
“这有什麽？你安德烈叔叔和凯德哥哥都不是外人啊……更何况，男大当婚嘛……”听上去，路妈妈的声音还挺委屈的。
“对了，路阿姨，”凯德非常乖巧的夹了一筷路妈妈最喜欢吃的凉拌蕨菜进她的碗里，讨巧地道，“……昨天我也刚好问过乔乔，我们觉得‘联合相亲’不错！”
吃着滑溜溜的凉拌蕨菜，路妈妈显然很满意，不过听到“联合相亲”这个词的时候，还是露出了相当疑惑的表情，“‘联合相亲’？是什麽？！你们年轻人搞对象的新形式？”
“简单的来说，就是我和乔乔一起相亲。”
“哦？”这个疑问性太过明显的音倒是安德烈发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鬼主意多，不知道这次又想到腾出什麽么蛾子来。
望了一眼自己的老爸，还是一副完全不信任自己的表情，凯德无奈地耸耸肩，“我和乔乔想着吧，也就是各自相亲的时候叫上对方，彼此给做做参考……这样，以後相处起来也方便，毕竟我们两家的关系这麽好，我和乔乔也从小就是好兄弟了，所以……”
那凯德可是越讲越没底气了，路之乔心里不由暗暗地叹气，他说的都是什麽和什麽啊，一开始也不想一个好点的借口，就自作主张的给说了出来。
“那乔乔你同意了？”安德烈言下之意，明显就是“这麽荒唐的蠢主意你也由着凯德胡闹？”
不过心疼那脸都有些纠结在一起了的凯德，路之乔还是点了点头，小心地道，“嗯，凯德是这麽和我说的，我看也没什麽问题，就同意了。毕竟‘旁观者清’，有个人在旁边做参考总是好的，而我们这边的事情也不好让我爸妈还有叔叔您操太多的心，不如就我们两个人相互帮助一下。再者说了吧，我们两家的关系这麽好，以後肯定也会经常走动的，早点认识对方的另一半，或许会更好呢。”
辛辛苦苦的，路之乔似乎把那些实在站不住脚的理由给绕的圆滑了一点，安德烈似乎是没什麽异议的同意了，而凯德早就在路之乔站在自己这一边帮自己说话的第一秒，就满怀敬仰和感激的心情看着他了。
当然，最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路妈妈的大力支持──
“我觉得凯德这个建议不错。他们年轻人的想法嘛，我们老人家是看不懂啦，我们喜欢的他们肯定是要挑三拣四的……”斜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表达了一下路妈妈对於儿子多次撂下相亲对象不管而擅自借口离席让自己老脸丢尽的行为的愤怒，才继续道，“这两兄弟从小就亲，我们家小路天天就喜欢黏着你家凯德……这样也好，干脆就让他们自己去相亲，联合不联合没关系，反正时间一到，把咱两家的媳妇儿给带回来就行了。安德烈，老头子，你们俩说是吧？”
路妈妈望着路爸爸的眼神表达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支持我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呵呵，呵呵……”这是路爸爸惯用的开场白了，“凯德的话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如就先试试，实在行不通了大不了咱们再换呗……”
“怎麽会行不通，这麽俩大帅小夥子出现在那里，没有女孩子不会芳心大动的吧。”路妈妈以一个女人的立场，迅速并且准确地判断了两个孩子的市场定位。
望着妈妈那样自信的模样，路之乔说什麽也不好意思打扰她的好兴致了。就想着姑且算陪凯德那傻小子疯一回，顺带讨自家老公主开心开心，也没什麽损失的。
──不过如果他知道，後来在凯大公子独创的“联合相亲”上会遇到那个叫做淑贞的女孩子的话，就算打死路之乔，恐怕他也不会那麽轻易地就被说服、答应了这样无论如何看上去都很白痴的建议。
但是命运之奇妙，就在於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我们会遇见什麽。
而命运之痛苦，就在於，即使我们知道所有的後悔都无济於事，却仍然忍不住希望能够重新回到过去的那个时间点里，改变现在这个不想接受的事实。
哪怕付出所有做出交换。
☆、七兄弟和恋人的时间分配问题
受到父亲的影响，凯德读完大学之後，也就没有打算继续深造的计划了，很快的就在一家在业内被相当看好的外企找到了一份市场规划方面的工作，底薪还不错，而且如果能够拿到额外的提成的话，对於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凯德的第一份工作算是相当成功的了。
但是毕竟自己也是刚到公司的新人，有很多不言而喻的“规则”凯德也不是不明白，每天基本上都是他最早到又最後走的，做事非常勤快，上司也觉得这个英俊的小夥子的确是个踏实的人。慢慢的，也开始让他参与一些实质性的工作，偶尔在小范围的内部讨论会上，也会询问他的意见。
在公司呆了两年多，凯德的人缘非常的好，特别是在女职员中间，当然他也清楚对於自己灿烂的笑容和无法被忽视的混血儿的精致轮廓，大多数女职员们是无法抵挡的。也有一些胆大的直接表示过交往的意向，但凯德有个原则，就是不要“办公室恋爱”，这是他的底线，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大家反而更加认为他是个翩翩君子了。这下连在同性这边，口碑也是好的没边了。
唯一让大家不解的地方就是，有时候凯德什麽东西给落在家里了，都是一个清秀瘦弱的小男孩给他送过来。那他的女朋友呢？
这已经不是纪美美发现路之乔喜欢的人是凯德的那个年代了，腐女已经成为了遍地开花的大众化产物，无论是清纯可爱的学生妹，还是精明干练的白领，都有可能是“潜伏”在身边的腐女。
果不其然，路之乔给凯德送了两次策划案、一条领带和一套换洗的西服後，负责文案那一块的眼睛又大又水灵的Apple按捺不住了，趁着中午办公室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偷偷凑到了凯德身边。
“嗳，混血大帅哥，那是你男朋友？”
喝着矿泉水的凯德一下没控制住，差点就把谁喷在了面前的显示屏上，“Apple，你在乱说什麽呢？”
“不是男朋友的话，为什麽每次你的东西都‘落在’他家里啊？”
“我们两个住在一起啊。”
“那你的女朋友都不会吃醋的哦？”Apple似乎对於此方面的“逼供”蛮有经验的，紧接着凯德的话就发问，基本不需要大脑思考太多。
“……什麽啦。兄弟和女朋友之间，会有这种矛盾吗？我和乔乔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嘛，而且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这麽忙，两个人住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的嘛。”
“不过你难道没有发现麽，你有蛮长一段时间晚上都没有和我们一起出去high了啵……是换女朋友了呢，还是和你的‘小男朋友’腻在一起啊？”
平日里凯德和Apple的关系挺好，他也喜欢Apple这样直来直去的女生，所以和她说话也就没有那麽多顾虑，“……不是你想的那样啦，真不知道你的大脑里装的是些什麽乱七八糟的。不过这段时间，也的确是在忙他的事情啦……”瞅了Apple一眼，小姑娘一脸希望的看着自己，仿佛期待自己承认什麽一样，让凯德有些哭笑不得，“乔乔啊，他一直有喜欢的女生，放不下人家，为了他的幸福，我就想和他搞个‘联合相亲’。他又对这件事完全不上心，这不，只好我来操心啦。”
“切，‘友谊’这种烂借口，啧啧，你那麽多朋友找不到女朋友，这个小孩这麽秀气应该很受欢迎才对，你反倒来担心，嗯？”最後一个“嗯”，被故意拉高了声调。
“乔乔可不是一般的朋友。他可是我最重要的好兄弟啦，我答应过他爸爸妈妈，要好好保护他的。唉唉，男人的友谊，你们这种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的小女生是不会懂的啦……”
说起来还多亏了他和美美这麽多年的老交情，虽没有和路之乔的那麽‘亲密无间’，不过仍然保持着时不时出来聊聊的友好频率。所以对於“腐女”这种生物，凯德已经有了更多深入的了解了。说实话，他也不是说排斥，毕竟爱这种东西，管他是同性异性的，喜欢就好。不过放到自己身上，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那好好的女生不去喜欢，为什麽要喜欢和自己一样又硬又干的男生啊？再说了吧，男生未免大大咧咧，所以勾肩搭背或者什麽随便的肢体触碰竟然还能被曲解成“爱的暗示”，让他也不禁扶额，恐怕男女之间在思维上的差异是天生注定不会消失的东西吧。
“‘男人的友谊’什麽的，有时候即使身为女生，我也会羡慕的呢，哈……不过，我有时候只是觉得吧，既然男女可以日久生情的话，为什麽男男就不可以呢？更何况，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需要培养的，你每天都和这个小男孩呆在一起，真的有空去和别人培养感情麽……”
“你这小妮子……不过，唉……”凯德叹了口气，想了想现在自己的境况，“你说的的确没错，我已经单身近半年了。话说其实我每次都有很认真的谈恋爱，不是为了玩玩，都是认真的，连初中那种都是啊，为什麽呢……为什麽能够谈恋爱，最终还是会分开呢……”
看样子这样的谈话似乎是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Apple也觉得凯德和那个男孩子虽然看上去挺暧昧的，但他似乎倒真是坦坦荡荡的，不由得想要结束这次谈话了，“……这大概就是无能为力的感觉吧。并不是你最初的想法是好的，最後的结果就会是好的。你想要一直在一起的那些人，你真的有怀着要永远在一起的心情去爱和包容了吗？也许，不过是搞错了对象罢了。”
“搞错了……对象……？”重复着Apple的话，凯德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路之乔对自己微微笑着的表情，惊讶之余再抬起头，Apple已经走开了。有些莫名其妙的嘟囔了一句什麽，凯德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面前的策划案上。
──唉，为了能够挤出时间来安排两人的“联合相亲”，连一直以来精力都超级充沛的凯德，最近都感觉到了因为缺乏睡眠而越发难以抵抗的疲倦了。
不过为了乔乔。如果是为了他的话，没关系。但是──
已经两个星期过去了，凯德非常用心的安排了四次相亲。为了提高女生的水准，他不惜“牺牲色相”拉下面子来“拜托”以前的女朋友──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是即使每次被甩的都是自己，对方却无一例外都会哭红双眼的说“凯德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不在乎我不爱我”，仿佛有罪有错的是自己，所以分开之後似乎也很少联络了。之所以会拜托她们，是因为凯德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的女朋友至少也是院花系花级别的，那麽她们介绍帮忙的女孩子肯定比较靠谱。
也许是因为凯德的语气太多余诚恳，又或者是好歹也在学校以“治愈系”而稍有名气的路之乔本身的魅力，总之凯德所碰的钉子远没有自己预料中的那麽多。也正因为这样，他更确定了自己一贯坚持的“女孩子果然是善良美好的生物啊”的看法。
果然，他遇到的最大的挫折就是路之乔了。
“乔乔！”
知道凯德要说什麽的路之乔，本想偷偷溜走，谁知道被对方先一步拉住，用力按坐在椅子上，这下可就跑不了了，只能干笑道，“有什麽事麽，凯德？你知道我最近在选研究院，有挺多资料要研究的，有什麽事能不能晚一点再谈？”
拜托，他路之乔又不是傻子，凯德身上那种压抑着愤怒的气场他难道感觉不到麽？从小就对这个家夥知根知底的自己，实在是太了解招惹此时的凯德无异於找死，所以无论如何不到最後一秒当然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啊……
结果华丽丽的失败了。
☆、八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实在是忍受不了凯德那边的低气压，路之乔又重新开了口，“别不说话啦……那个，如果实在不好说，或者没什麽事的话，我就……”
“先走了”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凯德很刻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於是路之乔小朋友非常识相的不说话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就那麽干坐着，路之乔当然知道凯德在熬他，可是他也不想认输，索性就干耗着吧，到了睡觉时间不管凯德想不想这“拷问”都得结束。
只可惜路之乔肚子里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被凯德发觉了，他沈沈地开口，“路之乔！现在我心情还没有糟透，有什麽不满的、要抱怨的发泄的赶快说，别等会儿又说我没给你机会解释！”
“我……我又没做错什麽……”小声地嗫嚅到，路之乔知道自己理亏。虽然在心理上，他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错的，怪只怪那个傻冬瓜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才会一个人在那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忙活来忙活去，话说他这麽专一的喜欢他应该被表扬才是呢，有什麽错啦……但是，在对方不知道这一切的前提之下，怎麽看都是路之乔把凯德的好心给糟蹋了。
“哼──”比刚才的冷笑更加明显了，凯德的表情里有一种令路之乔害怕的东西若隐若现的。
“干什麽啦，今天一直都阴阳怪气的──”秉持着“先发制人”的信念的路之乔，即使心里十分发虚万分没底，也决定先声夺人的夺取主动权，只可惜──
只可惜对手是凯德啊。
他不但完全不吃路之乔这一套，并且被路之乔这不要命的举动彻底地激怒了，“我说，你小子是故意的吧！啊？为什麽，为什麽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去相亲的时候你不是嫌这个长得高了，就是不喜欢太瘦的，白了你觉得人家没生气，黑了你还嫌恶心，终於有了个外貌上挑不出来的了你就说人家内涵不够，再来个内外兼修的你就开始一个劲的糟践自己、巴不得让全世界都觉得你还不如茅坑里的石头……我说，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啊？怎麽遇到相亲就犯傻了呢，这麽明显的逃避，你当老子我是眼瞎了我看不出来啊？！”
被凯德的话说的完全不知道应该怎麽接下去的路之乔乖乖地坐着，一声不吭。一声不吭你总不能在说什麽了吧，我大不了乖乖认错，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我是心疼你，不过──”差点就被路之乔这乖巧的样子给蒙过去的凯德狠了狠心，决心一定要把路之乔给说通，彻底地从那只未见面的“花蝴蝶”手中拯救出来（路之乔：凯德你个蠢货！），“这次我不会心软了！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是不是非那只‘花蝴蝶’不行了？”
“是啊，就是！我就是非那只‘花蝴蝶’不行！除了他，我谁也不喜欢，你听懂了没？！”路之乔的声音里不知怎麽的，就带上了浓浓的委屈。连凯德都硬不下心了。
“哎，怎麽你还有理了呢……”似乎是有些无奈，对於路之乔，凯德最大的失败就是永远也狠不下心。看着路之乔那个样子，就忍不住想保护他，真不知是什麽时候落下的毛病……
“我会认认真真去和你相亲，但是……”同样的，路之乔也有一根名为“凯德”的软肋，他也不忍心看着凯德为难，他更知道凯德为了帮他找到高质量高水平的女朋友所花的心思，可就是这样他看着那些来相亲的对象才更加恼火啊，仿佛在检阅自己的心上人的每一次风流──她们，都是他曾经的她们的朋友。只是，望着凯德……路之乔觉得自己就是个万劫不复的二货，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放软了口气，“可是，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的来，好不好……你知道，这个，急不来……”
什麽急不来啦，路之乔心里早就已经明白了，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恐怕那个叫做凯德的英俊少年，就是他命里注定的最温柔的劫。
“我不是想让你难过的，我只是……”凯德生怕委屈了路之乔，让他误会了自己的用心。越这麽想，他就越发的讨厌起那个让路之乔这样死心塌地的女孩子，她到底是有多好？！
“我知道。我知道，真的！”路之乔强调他真的是明白凯德对他的好意──可是，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友情，他要的，是像恋人般的爱。
哀愁是难以被掩饰的，更何况面对着凯德，路之乔从来没有防备和面具。老实说，这麽多年来，他对凯德几乎没有秘密，除了他爱他这件事情。
“那‘花蝴蝶’我真的不认识？”
“干嘛突然提起他？”路之乔马上一脸防备。
没料想这防备却分毫不差地被凯德收入眼底，不自觉地就将双拳握了起来，难道她对於乔乔真的那麽重要？重要到，只要提到她，他就会突然充满了戒备的神色？重要到，即使在自己面前，也要这麽警惕，好像自己会吃了她？已经重要到，无论如何，都想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翅膀底下保护起来，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想到就生气，气死了！气得冒烟、想要揍人！
至於……为什麽……凯德根本不想去想这三个字，那些东西在他看来不重要。
但是就真的不重要吗？
──是真心的忽略，还是刻意的逃避。即使很多年後，凯德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他也不能准确说出当初自己的想法。因为有些东西，也许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刻，都很难去确定。
因为在自己的心里，一致认定着，那个人是自己的好兄弟，不是麽？
“路之乔，你怎麽就这麽死心眼！到现在你还护着她！”
“我都已经答应和你去相亲了，你还想要怎麽样啊！我就是放不下，放不下啊！我路之乔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吗，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为什麽我们老要为了这件事情争吵不休啊！！”
“我不知道、不知道！”凯德讨厌去想那些“所以然”的东西，想要做於是就去做，那就是他一贯的作风。凭什麽他一直当做宝贝去照顾的路之乔，非要被一个游走於男人们之间的“花蝴蝶”给伤害不可啊，他不允许，他就是不允许，管他合理不合理！
“发什麽脾气嘛……”
沈默了两秒锺，凯德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开口道，“我要见她。”
“不可能。”
路之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想见还不容易，对着镜子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你喜欢她多久了？”
讨厌彼此之间的话题陷入这样的困境，路之乔更怀念以前两人之间没心没肺的日子。
虽然凯德的身边一直有女朋友，更换速度极快、频率极高，并且竟然没有歪瓜裂枣，让自己是不是心里郁闷和疼痛一下，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对自己，却是独一无二的好，没有争执。只要自己需要他，他就会来到自己身边。那个时候的自己，心情也非常的简单，只要每天想着凯德好不好，然後再顺便真诚的祈祷一下让凯德快快分手，也就够了。
那样的日子，哪怕偶尔在看到凯德和女朋友甜言蜜语、唧唧歪歪、卿卿我我的时候，连着两天会在心底泛起细密的疼，但是更多的部分，却是两个人在一起无话不说、什麽都可以扯上好久的记忆。
简单的陪伴。
──这就是路之乔的要求了，其实从来都不高。
☆、九那个背影……
直到那天凯德问了自己关於恋爱的问题，直到那一天，自己一直拼命努力地小心翼翼地掩饰起来的心情被彻底拆穿的那一天开始，有太多东西都慢慢地改变了。
凯德一心想要当将路之乔从深渊之中解救出来的天使，却不知他早在很多年前就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谋杀路之乔的恶魔。
却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更痛苦。因为不是他的错。都是自己不好，喜欢上了对自己这样好，时时刻刻想要给自己最好的，保护着自己的凯德，才让两人的关系终於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分道扬镳的旅途。
路之乔稍微的觉得，有些累了。不是因为爱得太累了，也不是因为等待，而是隐藏，而是面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要假装不喜欢的样子。
空气仿佛仿佛粘滞在了一起，不能呼吸，连呼吸都让人觉得疲惫。动弹不得，好像周身被包围在刀刃之内，轻轻一动就血流成河。
以为是路之乔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凯德正要重复，“喜”字只吐出了x的音节，就被路之乔的话打断了。
“忘记了，喜欢了太久了，所以忘记了。那种感觉……”路之乔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麽，他只是希望能够让凯德断掉“拯救”他的念头，以免将自己推入更加两难的境地，“是的，凯德，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忘掉他，他，不值得。”说出“不值得”三个字的时候，路之乔直直地看着凯德，那眼神仿佛要透过凯德的眼睛，直直地看到他的心肺里去，让凯德心中一惊，但之後更多的，竟然是狠狠地心疼──心疼露出这样表情的路之乔，心疼这个一直被自己疼在手心里的宝贝，受这样重的伤。
可是他竟然什麽都不能做，不能将他从漩涡里拉出来，反而因为自己的步步紧逼，让路之乔更加的痛苦。呵，无能为力啊，原来竟是这样绝望的感觉……
连四下的风都失去了波澜。
凯德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难受，窒息般的难受。
“……让我说完。我会认认真真的去努力，去努力的忘记他，试着发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凯德，我知道你对我的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会听话，找一个合适的、适合的、值得的人，好好的谈一场大人的恋爱。大人的哦！”说到後面，路之乔笑了，那笑容让你觉得他放下了，但是不是忘却，而是把那份爱的感觉放在了心的最深处，用尽一生去呵护。
所以……所以，明明从路之乔的嘴里听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听到的认真的承诺，凯德却笑不出来，因为在路之乔的脸上或者是眼睛里，凯德都看不到幸福的痕迹。可是这样奇怪的感受，他却不知道怎麽形容，因为……因为这明明是他想要听到的结果啊！
矛盾着的凯德却传递着错误的信息，让路之乔以为他还不满意，急忙想要解释，“我……”
“别说了，别──”凯德伸出右手，轻轻地抚上了路之乔的脸颊，温柔的、疼惜的，那样复杂而莫名的感情应该有好好的传达给他了吧，他所做的全部只是为了想要让他开心的信息，应该有被好好的接收到吧。凯德的摩挲越来越温柔，却在理智要被冲破的最後一秒，将动作换成了拥抱。
仿佛对待此生唯一的珍宝，凯德将路之乔温柔的揽在怀里。
可惜的是，明明靠的这麽近，近的连呼吸都能够化为对方的呼吸，借由耳膜传递到胸腔和心脏，全身都只剩下对方的味道，心却隔着银河的距离。看不清。
或者根本不敢去看。
“好了啦，笨蛋，”路之乔眼眶红红，脸红红的，推了推抱着自己的凯德，心里却满满的幸福了起来──好像不谈自己的感情问题，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就仍像很多很多年前的那样，轻松愉快，并且温馨。虽然用这样的形容词很奇怪，但是路之乔回想起过去，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温馨”，“我没事了。不过，让我乖乖去认真相亲，我还有个要求。”
“什麽要求？”
“从此以後不许再和我提这方面的事情了，再也不许。答应我！”
那麽认真的路之乔，凯德无法拒绝，事实上只要是路之乔所说的一切，他似乎都没法拒绝，唉……很多年後凯德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被吃的死死的，不过是自己太迟钝没有发觉罢了。
点点头，“行，再也不提，只要你认认真真的给我忘了她，爱上别人！”
妈的！想要骂人，却不敢开口。当路之乔听到凯德说出“爱上别人”四个字的时候，心脏用力地紧了紧，好像快要死掉了，那种痛……快要不能呼吸了……
那个自己死心塌地的爱着的笨蛋，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认真地、充满善意的残忍地，让自己答应，让自己承诺，去爱上别人。
去爱上……别人……
乔乔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的是：“……也许，能忘掉，去爱上别人，也不错，呵……”
那抹苦笑直接掉入了凯德的眼里，扯着他的心非常的不舒服，仿佛有个跳蚤在上面蹦啊蹦啊蹦的，可是又答应过不再提这档子事了，便发泄不满般的说道，“明天，明天我们就去相亲。你给我准备好，路之乔，你听到没，给我……”
谁晓得凯德一低头，路之乔已经轻轻地靠着他的胸前睡着了。大概是心太痛了，痛得他想要休息一下，也可能是这段日子过的太难了，所以……
温柔地将路之乔抱起，凯德都没有发现在走向卧房的自己，是多麽的小心翼翼。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路之乔已经整理好了，看上去容光焕发，昨天流露出来的那些痛苦与脆弱似乎被睡眠带走了，让凯德一直揪着的心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你身体没事吧？”
“又不是去做苦力，相个亲什麽的还是没问题的啦。”
“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推迟一下也没关系，毕竟是情有可原……”
望着有些畏首畏尾的凯德，路之乔捅了他一肘子，“别婆婆妈妈的啊，是不是个男人啊！我都说我没事了，少像个老妈子一样的啊……再说我都答应你了，也不也好让人家姑娘等着是吧~”结尾的时候还带着点痞气，让凯德也稍微放下心一些了。
毕竟昨天路之乔难过的样子自己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呢。让他在做了那样艰难的决定之後，就马上和别的女孩子相亲，凯德後来想想也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他似乎恢复得还不错？
“走吧。今天有几个女孩子？”
“和以往一样啊。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喂，为什麽听你的语气，我们相比去相亲，更像两个老嫖客呢？”
拍了下路之乔爱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凯德随口一说，“连女朋友都没交过的人，还知道老嫖客长什麽样？”
淡淡的开口，有力的反击──“哟，不就是‘凯大官人’这样的嘛……”拖长的尾音，宣告着这场“战役”里路之乔的最终胜利……
“乔乔，你真幼稚。”
“啧啧，说不过了就说这种话，凯大少爷看来我是高估你了嘛……”
“哼，不和你计较！”
就这样拌着嘴，两人已经到了约定的咖啡店前。凯德拉住路之乔，重新整了整他的衣服，“嗯，不错不错。我们家乔乔果然是一表人才。”
“谁……谁是你们家的啊，”路之乔脸红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真是不太好意思，虽然凯德那个神经大条的家夥是不会有什麽感觉的，推了推他，“快走吧。”
但凯德没有动，又推了两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路之乔不解地跑到他前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发什麽呆呢，神游啊……”
“不，那个背影……”
顺着凯德的眼神望过去，路之乔也觉得那个背影似乎是某个故人的。
☆、十范淑贞登场
“抱歉了，乔乔。”望着路之乔，凯德带着一些歉疚。
“那个人，是谁？”路之乔挑挑眉毛，认真的看着凯德。他心里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准确来形容，是“不安”。
倒是没从凯德嘴里听到让自己担心的结果，对方似乎也是一脸迷茫，“不认识。”
“那你说什麽‘抱歉’？”路之乔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和你相亲的女生，是在B17桌。应该已经到了。”看了看密密匝匝的人群，凯德脸上的急切和焦躁越发的明显了，他要走。
“知道了。那你呢？”
有时候连路之乔自己也憎恨自己的软弱。他不会、从来不会想去拦着凯德。哪怕开的的步伐，会追随着别的女子，离他越来越远。
“……我先走了。再联系！”也没有心情回答路之乔的话，凯德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路之乔看了看奢华的咖啡店招牌上华丽的法文字母，内心失落地走了进去。──恐怕今天的相亲，又是一场空了。虽然答应过那个人，要忘记，可是……
自嘲地笑笑，路之乔用力甩了甩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从脑海里甩出去。
“被丢弃在大街上的样子，感觉比流浪狗好不到哪里去呢。可是，就算你经常将我抛下，我也依然愿意等你。等到你老了都等。我贱。”路之乔喃喃道。
好像还不够彻底，又对着自己狠狠的重复了一遍──“我贱，我活该！我贱，呵……”
预感这种东西很难说清楚，有时候完全不准，就像每天播的天气预报，你说它打雷下雨偏偏是大晴天；但这一次，太强烈的预感，不停地提醒着路之乔他就要失去凯德了。
恐怕一并失去的，是那种等待的权利。
因为如果他不再花心，为一个人甘愿回头，找到了那种“爱的感觉”，那麽……路之乔无法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念头挥之不去。
那麽──
自己连等待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即使，你终於与她，成亲。
“明明是晴天啊……”路之乔抱着双臂，轻轻地摩擦着，好像这样就能获取稀薄的温度了，“可是为什麽我觉得，这麽冷呢……”
再走进咖啡店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冷气差点让路之乔瞬间昏倒过去。
最後相亲的结果，果然还是……失败……
想来也是，说好是要来两个人的，结果只出现了一个；这也就算了，这来的一个也蛮心不在焉的，虽然说长相什麽的都是没得挑的，可是你让人家两个女孩子明着争也不好，都故做姿态的退让又不免尴尬。咖啡喝了一壶又一壶，随着夜幕的缓慢降临，三个人才同时如释重负般地道了别。
这次，路之乔连假装有诚意地索要电话的举动都懒得做了。他的心还挂在早就已经消失在这条街上的、那个没心没肺的人身上。
路之乔揉了揉额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不免的失落了起来。相亲的失败基本上是注定了的，每次陪着凯德去也多是走个过场，所以这次的失败倒是也没有打击到自己。可是，让他真正郁闷的是，自从那天凯德消失在大马路上之後，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回来了。
“什麽嘛，真是重色轻友。”嘴里无意识吐出这样的字句，路之乔觉得心口总有一种不安隐隐约约的。
真是怕什麽来什麽，好的不灵坏的都灵。
还没有没有到路之乔忍不住给凯德挂电话的那一刻──虽然也已经开始纠结是不是需要“象征性地”给那个家夥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情况，聊表一下慰问，路之乔的电话就响了。
不用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因为他的铃声是《你知道我在等你们分手吗》，唯一的那个。
凯德不知道，凯德从来都不知道，他也不关心。他是在乎路之乔，但是，他却从来不关心与他有关的任何一个细节，原因麽，也很简单。因为路之乔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应该在这方面被他关心的人。这样的细微体贴的关心，应该是属於“恋人”的。凯德不但没有这样对待过路之乔，他根本没有往那边想过。从来没有。
正是因为怀着这样的觉悟，路之乔才即使不甘心也不得不一直假装下去，将不敢说出口的表白，彻彻底底地压成不见天日的暗恋。
暗。恋。
明明是同样喜欢的心情，却只能在黑暗的地方存在着。见光死。所以哪怕是被凯德无意识的一举一动伤到体无完肤、遍体鳞伤，路之乔也不会对他说出哪怕一个关於喜欢的字眼。
那是他保有继续站在凯德身边、守护着他的资格的唯一办法。
稍迟了两秒才接起电话，那边似乎有些不满路之乔的举动，“怎麽现在才接？”
“切，一个失踪了三天也不来个消息的人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算了，本少爷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路之乔可以发誓，他真的听见自己的心“咯！”地跳了一下，紧张，恐惧，瞬间蔓延到全身，连脚趾的指尖都能远远的感受到那种尖锐的刺痛，“……”
倒不介意路之乔这边突然的沈默，凯德继续自说自话下去，“我找到她了。”
“她？”
“就是那个背影，我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
“然後呢？”
“……过五分锺我就到了，在家里等我。”凯德的语气里，让人听不出，那个“家”到底是谁的。路之乔的，凯德的，还是他们的？
或者，随着那个背影的主人的出现，这个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抬起头的时候，路之乔觉得自己呼出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了起来，原来，那种明确的“失去”的感觉，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知道，虽然真相还没有被揭开，但是身体已经能够感觉到了，自己已经是去了非常珍贵的东西，那个珍贵到如果失去、那麽自己的肉体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的东西。失去了。
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明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却仍然能够微微的笑着。眼神依旧清澈，外人看不出波澜，但是自己知道瞳孔里弥漫的是散不开的浓浓的白雾，有毒。呼吸感觉不到，站着或者坐着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
但是其实都知道的，因为当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时，路之乔瞬间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
“乔乔。”和往常不一样的，凯德声音，在雀跃中却多了刻意的成熟。有种纯真的天性，被轻轻地压住了。
“回来了啊，”路之乔朝沙发走去，回头看了看还在玄关处的凯德，“哎，把门给带上啊。要是我家遭了贼，恐怕这城市要凭空多出两个流浪汉了不是。”
没得到回音，有些奇怪的，路之乔回头。
可没想到这一回头，就愣是没回过神来──在凯德身後站着的，是一个女孩子，眉眼看上去那麽的熟悉，温柔漂亮，难得一见的古典美人，光是看着就能让男人们的骨头都酥了，几乎可以想象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应该都是软糯甜蜜的吧。
“这是……”
明明知道答案的，可是就是想确认。恐怕有些时候，就是撞上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的，还奢求着自己的肉体凡胎有没有机会让坚硬的红砖认了输。
“范淑贞，我的女朋友，”凯德的眼角眉梢，直到言语的末端，都流露出一种沈浸於爱河之中的小男人的甜蜜与骄傲，但那蜜流到了路之乔这，却突然变成了鲜血，汩汩地汹涌而出，凯德没有察觉，将女友从身後引了出来，介绍着，“我最好的朋友，路之乔。”
雪白的、纤细的、不施粉黛的小手伸到了路之乔跟前，“之乔，你好。以後就叫我淑贞吧。”
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声音非常的舒服，丝毫没有造作之感。即使她的头上顶着硕大的“情敌”二字，路之乔依然不能产生哪怕一丝的怨恨。
☆、十一永远年轻在回忆里的小慕
回忆里还能依稀拼凑出凯德母亲的模样，是典型的江南闺秀，但是又多了一份现代女性的干练和机灵。小的时候，路之乔就很羡慕凯德，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爹地，和一个温婉聪明的妈妈，他们三个在一起简直就像画一样，是小路之乔心里小小的憧憬。
凯德很少叫她妈妈，而是“小慕”，总是骄傲地对别人说“我家小慕怎样怎样”，对母亲的喜爱简直让路家妈妈又是羡慕，又是郁闷，自家的孩子怎麽就没那麽贴心可爱呢。
所以留在路之乔记忆里的凯德妈妈，就是穿着干净的浅蓝色蕾丝围裙给他们烤蛋糕和小饼干的小慕，就是扎着高高的柔顺的马尾辫陪他们去公园里荡秋千时一袭粉绿色长裙的小慕，就是用好听的吴侬软语哄着吵嚷要听故事的他们入睡的眼睛灿若星辰的小慕。
无论是在路之乔，或者是凯德的记忆里，“小慕”从来未曾老去，始终是温柔漂亮的年轻少妇的模样。
──因为在凯德七岁那年，小慕就丢下了凯德和安德烈，离开了。
於是，路家妈妈开始“继承了”小慕的衣钵，非常努力的学做各种点心，搁着繁忙的工作宁肯熬夜也要带着两个小屁孩去公园里面荡秋千，将那些一个个她曾经认为美好的有些愚蠢的故事充满感情的念给他们听。因为她要给这两个孩子双倍的母爱，连带着天上的小慕的那一份。
那时还只有四岁的路之乔，并不能感觉到小慕的离开对於他们的生活有什麽深刻巨大的影响，只是好奇那个一直超级温柔、做点心超好吃的小慕阿姨怎麽不见了。同样的，他更加不能明白，在稍微有些明白大人的世界、却又在童真中徘徊的年纪上的凯德，母亲的突然过世，会产生怎样天崩地裂般的重创。
虽然路家妈妈足够努力，她的用心甚至得到了一直因为小慕的“榜样存在”而对她“心存不满”的小路之乔的肯定，却依然没有能够填不上凯德心里那块巨大的空白。
在路家的时候，凯德的确觉得自己能够缓缓地从妈妈离开的阴影中走出一些，呼吸属於自己的呼吸，但是一回到自己那个充满了母亲欢声笑语的家中，他便感觉到痛苦随着空气被吸入而灌入了胸腔的每一个角落。有同样感觉的，还有那个在幸福的人生里，突然被夺去了爱妻的安德烈。
痛苦在此时，是不分身份，也不计较年龄的。
那个时候，连小小的什麽也不懂的路之乔，都本能的拒绝去凯德家里玩，而更希望父母能够说服安德烈叔叔让凯德来他们家住。大概那股罩着在凯德家里的，沈重而久久无法散去的悲伤，因为太过於强大而执着，令小路之乔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开启了保护机制吧。
思考了良久，安德烈决定了，离开。──除了离开，他们别无选择。
时间证明了，虽然这样的离开，让路之乔与凯德的感情走上了一条非常艰难的旅途，但是，在那样的时候，恐怕不这样做，安德烈和凯德都不可能走出小慕的离开而带来的阴影。即使小慕在临走前的最後一刻，还让他们答应自己要好好的过下去。
而离开，让安德烈和凯德都有了喘息的机会。三年後，因为想念路之乔而回国的凯德，说服了父亲，一起回到三人曾经幸福生活的家园。
出乎意料的，那些让人痛苦的回忆，竟然暖化成了温柔的呼唤。
“爹地，小慕她，一直在等我们回来陪她呢。”
望着逐渐恢复了孩童的笑容的儿子，安德烈答应了重新搬回来。虽然他知道，在对待小慕的离开上，他有着比凯德更加沈重的疼痛，因为对於自己的妻子，他有着更深的思念和更强的牵绊。但是，他也明白，对於自己的儿子来说，有路之乔陪着会更有利於他的成长。因为这三年，虽然他们远在德国，凯德却总是提起小时候和路之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夹杂着对於小慕斑驳的回忆。
那样的叙述，差点让安德烈模糊了──对於凯德来说，究竟是母亲给自己的爱更深重呢，还是守护着小小的路之乔的心情更让他欣喜呢。
当时的安德烈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而事实上他也从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但他并没有料到，这个曾经让自己小小的疑惑了一下的问题，最後却将自己的儿子推入了两难的境地。而直到最後谜底的解开，安德烈才恍然，原来那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凯德自己能够找得到。
究竟是耽溺於对往昔的爱中，获得对童年的伤痛和缺失的补偿更贴近所谓“爱的本质”呢？还是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让你心心念念、甘愿付出所有的人，能够修复你“爱的能力”呢？
不过那个时候，路之乔还没有喜欢上凯德，对於那个童年玩伴归来感到无比的开心和喜悦，就是路之乔全部的心情了。
路之乔一直都记得，在见面之前，妈妈对自己唠唠叨叨的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乔乔，我再强调一遍！不许在凯德面前提起小慕阿姨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表示已经明白了。
就算是白痴，经常听到妈妈叨念“唉，可能真的是红颜命薄，连老天爷都妒忌他们家的完满与幸福才会夺走小慕的生命的吧……”这样的话，也会明白“小慕”这个关键词的敏感度吧。
三年过去了，从妈妈和爸爸的闲谈或者外人的言语中，还有对於自己那段记忆的反复咀嚼里，已经开始慢慢懂事了的路之乔，或多或少的明白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以及最终决定以离开作为最後告别的父子俩心里的痛楚和感受。所以即使妈妈不说，他也不会多提。
对於凯德，此时的路之乔已经不是三年前一昧的撒娇，更多的是想要温暖他的心情。
知道自己在三年前是怎样被凯德所呵护、照顾和宠爱的，也并没有忘记小慕对自己如同亲儿子般的疼惜与宠溺，所以……
早在重见凯德之前，路之乔就默默地告诉自己，“凯德，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这些心情，虽然已经不记得了。虽然竟然不记得了。
可是──
哪怕再过去好多好多年，久得已经老到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的时候，路之乔想，他恐怕也会永远记得与凯德在三年後重逢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阳光，那一天的微风，那一天的两个少年，那一天突然的温柔。
“乔乔，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
并不刺眼的光照进眼睛里，温暖的只想要流泪。看到彼此的时候，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好多年後凯德才想起，原来他是为了路之乔才回来的。原来，在那麽久远的过去里，自己已经全然不觉地再也离不开这个无论何时──哪怕脸上还有泪痕，鼻涕还挂在半路──都会对自己微笑的少年了。
不是发现了。而是，找到了。
路之乔的回忆却被两个来自现实的声音，狠狠地打断了──
揉了揉眼睛，他才蓦地发现，原来刚才自己说要来厨房给两人泡茶的时候，竟然因为选择了小慕一直很喜欢的碧螺春，而在闻到茶香的瞬间跌入了深不可测的回忆之中。
“原来是因为这样，难怪那麽熟悉，”赶快斟好了茶，别让外面的人等急了，尽管热恋中的两人恐怕感觉不到时间的飞逝，“……大笨蛋，我原谅你了。”
匆匆从厨房里赶了出来。
不知道究竟是热茶的热气熏红了眼睛，还是……
☆、十二碧螺春，或更多的相似之处
“啊，是碧螺春吧……”光是闻到香气，范淑贞就知道是什麽茶了。
“嗯，范小姐的鼻子真的很厉害。”路之乔将托盘放在两人面前，坐在了沙发的左侧，刻意地和凯德隔开了距离。
凯德那个粗神经的家夥果然没有发现自己刻意地疏远，只是光顾着问淑贞，“怎麽样，好喝吗？”
路之乔心想，又不是你泡的，你着什麽急？
“嗯，很好喝。”对着凯德温婉地笑笑，淑贞又看向了路之乔，“之乔，你看，我都不和你拘礼了，你也别再那麽生疏的叫我什麽‘范小姐’了，那样我会觉得很奇怪的啦。”
“就是啊，以後淑贞就是你嫂子啦，可别再把她当成外人了。”
心好难受。──嫂子？凯德这个混蛋，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这样……路之乔不禁想起当时美美的“预言”──“……他不知道你的心情，那麽你就要做好心痛的要死的准备哦！……你不告诉他，他大概是永远不可能往那边想的吧……”
这一天，拖、拖、拖，却终於还是来了。
凯德有多认真，路之乔在看见范淑贞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嗯，嫂子……”
淑贞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凯德肆无忌惮搂着自己的胳膊，“你不要乱说啦……之乔，还是叫我‘淑贞’就好了……”
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明明应该要疼的啊，但是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脸上还是一向温暖和煦的微笑着，“淑贞你喜欢喝碧螺春吗？”
对方点点头，“很喜欢呢。不过没想到之乔你也喜欢，毕竟现在喝茶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呢。”
──“小乔乔，你看，这是碧螺春，碧绿的碧，田螺的螺，春天的春。”小慕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带着经年的旧日阳光味道。
“我喜欢喝白开水。这茶，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仿佛刻意要与淑贞划开界限，路之乔急忙撇清，并非谎言，他的确没有特别喜好的饮品，什麽都能入口。
“诶，是麽……”淑贞的表情看上去很失望。
路之乔只好干笑一下，完全没有发现凯德漆黑的眼眸正牢牢地看着自己，有如无底深穴。
──“呸呸，小慕，这东西好苦，乔乔不喜欢。”
──“别急着吐掉，用舌头和牙齿细细地含着，摩挲……怎麽样，是不是很甘甜……”
直到现在，路之乔还记得那天留在舌尖的，回味无穷的茶的清香，苦涩退去後隐隐约约的甜。
“今天，是回来收拾行李的？”并没有看向凯德。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缓缓从凯德的心头升起，路之乔怎麽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了，让他很不舒服，“不是。就是特地来介绍你和淑贞认识的，毕竟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
看来，凯德把自己当成亲弟弟来疼爱的事情，还真不是胡诌的呢……
“不过最近也会搬出去的吧？如果你公司那边忙的话，我来帮你打包就好。反正也快毕业了，不是很忙的……”
“你不是打算读研究所，每天熬夜复习还不忙？”
“打包你行李的时间总还是有的，你在我这的东西似乎不多。”
“你……”显然没料到路之乔竟然会这麽说的凯德，感觉到了各种不爽，这样说起来简直就和把自己扫地出门没有差别嘛！“听你这口气，巴不得我快点走似的……你就这麽想让我走？”
忍不住又变了尖酸刻薄的语气，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隔绝在安全的地带，“看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嘛。”
“真不知道我怎麽得罪你了……”嘟囔了一句，各种委屈。
“得了啊，你别一副委屈的样子。你知道每天半夜三更在睡梦中被人爬到床上惊吓而醒是什麽滋味吗？还有，你有没有被强制当成‘人肉抱枕’过？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掏钱租的公寓，凭什麽我还要每天都休息不好、天天顶着黑眼圈去学校啊？我是吃饱了撑着放着宿舍不住，钱在口袋里烧得慌出来租房麽……”
“我……”仔细一看，路之乔的眼眶的确绕着淡淡的黑眼圈，凯德也说不出话来。
用心软下来的口气，哀哀地又补了一句──“这不，刚好你也终於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也卖淑贞一个顺水人情，将你打包好了送过去。嫂子，你看要得要不得？”
听着路之乔这揶揄的口气，淑贞“噗”地笑了出来，急忙应和的点了点头，“要得，要得，还是之乔你考虑的周到！”
至此，路之乔与凯德在淑贞见证下的首轮PK，以路之乔的完胜告终。
“你们啊──”拖长的尾音，淑贞忍不住说道，“实在是两个大活宝。难怪呢，凯德总是提起你。”
“是麽，那我岂不是打扰了你们的约会了？”语气里有些酸，但还是压抑着没有表现的太过於直白，扭转成了带点调笑意味的语调。
凯德倒是看着淑贞，“有总提起吗？我怎麽不记得了呢……”
路之乔心里腹诽到：因为你是个没心没肺、没血没泪的混蛋，当然说了什麽也不记得！只顾着卿卿我我去了吧……
结果路之乔刚在这边腹诽完，凯德突然就打了一个超大的喷嚏，让路之乔不禁感慨道“现世报啊，现世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但是又碍於另外两人，只能强制的压下去，脸都要红了。
“是你记不清了啦……”
眼看着那两人就要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起来了，为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路之乔急忙随口的一说，“不过凯大少你也太厉害了吧，才三天诶，就……嗯？”
即使知道说出来会冷场，可能会让淑贞感觉到尴尬，但是路之乔并不是能够眼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在自己眼前打情骂俏，还会继续假装隐忍的人。
即使喜欢他，即使知道他喜欢她，即使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孤单的准备。
可是他也是那个虽然愿意一直守护在他身後、默默喜欢着他的善良的人，却依然是那个心怀毫不掩饰的恶意日夜祈求凯德和他女朋友分手的险恶的人。
“因为啊，凯德很真诚。”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凯德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淑贞一字一句温柔而有力地对路之乔宣告着，那一瞬间，路之乔仿佛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的恶意。但在一转眼，淑贞的笑容却让路之乔恍惚了，以为那只是身为“情敌”而过於敏感的错觉。
见凯德想要说什麽，淑贞先开了口，“……我知道，之乔你认识凯德很久很久了，但是，我知道真正的凯德。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虽然他什麽都没说，可是看着汗流浃背，浑身似乎还有热气蒸腾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这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人。”
──“小慕，你为什麽会喜欢爱德华呢？”
那个时候，在小小的路之乔眼里，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结婚──哪怕爱德华的中文要比年仅四岁的路之乔具有更高的辨识度，也依然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让小路之乔好奇不已。
──“因为，爱德华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人。”
小慕笑的太温柔，仿佛爱德华的脸就在她的面前，对她说着“我爱你”。那个笑容，大概就是路之乔最初对“温柔”两个字全部的理解吧。
“呵呵，呵呵，呵呵……”路之乔笑了起来，他想哭但是不敢哭。不敢哭。
很多年来，虽然一直非常羡慕小慕口中所说的那种温柔，但是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受到过。可是……路之乔抬头看着淑贞，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是怎样的表情，也没有发现凯德注视他的目光里夹杂着怎样复杂的情绪，他什麽都无所谓了、不在乎了，因为……
因为那个自己一直苦苦等待了这麽久的人，终於将自己的那份一生只此一份的温柔，交付给了别人。
“小慕……小慕……”
口中无意识的低喃着小慕名字的路之乔，却在对上凯德压抑着愤怒的眼神的瞬间，噤了声。用力地用拳头按了按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十三兄弟之间的感情有女人不能插足的部分
本来还是满腔怒火的凯德，在打算狠狠瞪向路之乔却在看到他露出心痛的苍白表情的瞬间，温柔如同一张柔软的纸巾将愤怒迅速吸附。行动先於意识，还没等到路之乔的手从胸前放下来，就被凯德轻轻地搂住了肩膀。
只可惜除了有着女人天生敏感直觉的淑贞外，另外两个人却没有发现对待和被对待里暗涌的柔情。
“之乔，你怎麽了？”
在凯德开口之前，淑贞抢先开口，略高的音调撕破了原本粘稠暧昧的气息，路之乔率先反应过来，用力一抖，凯德的手从他的肩上滑落下去。
“没……没什麽……可能是之前有些中暑，现在还有些虚弱……”
“中暑？你什麽时候中暑了？”这下凯德可没有让淑贞抢先，毕竟刚才路之乔刻意的疏远让他在手滑落的一瞬间，觉得心情也瞬间跌落了下去。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知道。就是那种路之乔想要摆脱自己的、逃避自己的感觉。
“就是去相亲的那天啦。”
“去医院了没有？医生怎麽说？按时吃药了没有？”凯德抛出问题的语气给人感觉是焦急而娴熟，无意识的如同每天都在反复练习的、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自然的事情。
两人之间不需言语的默契，就好像是一粒细砂砾硌着了淑贞的心口，慢慢变成了一颗随时有可能爆炸的隐形“定时炸弹”。
“没事的，快好了。”仿佛是嫌弃凯德的鸡婆，路之乔随意的摆摆手，想改变话题。
谁知那凯德倔的和头牛似的，没得到确认是誓不罢休的，又用手摸了摸路之乔的额头。当然了，路之乔也知道，他大概是听到自己是在他去追淑贞、放了自己鸽子的相亲会上病倒的，所以才更加愧疚。不过也就是这样，路之乔才更希望他就这样愧疚下去，那本来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我说‘好了’你没有听见吗？！”路之乔的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气──这个凯德，难道就吃准了自己对他的一切毫无抵抗力？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看上去很心疼自己，但其实却总是不断的不顾自己推拒的靠近，把他伤成了如今这副体无完肤的模样。
“没有，没有，没有！！”凯德也来了脾气，路之乔任性他是可以接受的、容忍的，甚至宠溺的一笑而过的，但是如果他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话，他就不会原谅。
因为伤害路之乔的人，他都不能够原谅，哪怕是路之乔自己。恐怕正是因为如此，在後来，当他蓦然发现，迟钝的自己才是那个伤路之乔最深的人之後，即使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路之乔自己都快记不起那些曾经的伤痛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只好用加倍的宠溺来偿还。
“凯德……”看着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样子，淑贞叹了口气，这简直还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啊，“之乔是病人，我们让他好好休息吧……”看向路之乔的表情虽然温柔，但是那神色里却多了其他的东西，在变幻之间有种复杂的错觉，“那麽，之乔，我和凯德先走了？”
虽然是征询，但是那僵持着的两人也都悻悻地作罢。
路之乔先站起来，“嗯，那改天再聊。”
将两人送出了房间的时候，路之乔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失去了力气，直接就背靠着铁门，缓缓地滑落下来，坐在玄关的地上。
他太清楚了，这个淑贞就是凯德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曾经他天真的希望，单纯的幻想过，凯德永远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一个他母亲的“替身”。但也就是太清楚了，所以哪怕明明知道这个人也许只是替代品，却依然非常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取代或者战胜这样一个替代品的事实。
呵，这下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啊，连替代品都不如呢。
甚至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不就是因为自己……是个男人麽……不就是因为，是同性麽……
“啊──”
还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路之乔，没有听到轻轻地钥匙孔转动的声音，所以当门打开的时候，他毫无预兆的整个身体迅速的向後倒去。
“小心！”被稳稳的托住了後背，路之乔闻到了身後的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你怎麽……”
吓出一身冷汗的凯德擦了擦汗，没有理路之乔，将这个不听话的小孩直接用公主抱锁在了自己的怀里，“……你别说话，我不想和你发火。”
即是说这样的话，动作却是那样温柔，路之乔也不想再多说什麽了，任由自己被以那样奇怪的姿势抱起，将头轻轻靠在了凯德胸膛上。
他抱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着了火，温柔至死。
“你怎麽还是这麽轻……”将路之乔放在床上，细细地给他掖好被子，不让一丝风漏进去，“又不好好吃饭了吧？还骗我呢？你真的是中暑？明明是感冒吧！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烧刚退吧。你以为你以前生病都是谁带你去看的医生，陪你打的吊瓶，照顾你退烧病好的啊……”
望着絮絮叨叨的凯德，那些回忆扑面而来。原来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总是这个看上去那麽大条，其实却超级心细温柔的家夥陪在自己身边呢。不总说病中的人是最脆弱，最容易被感动，也是最容易交付真心的麽，那麽自己喜欢上这个从小就照顾每一次生病的自己的人，应该是最正常不过了的吧。
“孽缘啊，孽缘……”唇边却勾起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什麽？”看到路之乔突然的笑，就突然被攫住了魂魄的凯德失了神，一下没听见其实很重要的话。
“没什麽……不对啊，淑贞呢？”
“送她上了计程车，我就回来了。”似乎不觉得有什麽不妥的，接下来的话才让路之乔喷血，“……唉，幸好我回来吧，不然你看你，根本没办法照顾自己嘛。”
“哪有……”
听到这句弱弱的辩白，凯德突然理直气壮了，“那你坐在地上是怎麽回事？”
“我……”怎麽能说呢，因为看到你终於开始将游离的目光定格聚焦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心里痛得万劫不复永不超生，连站起来或者也包括呼吸都已经忘记了，你会不会相信……
又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凯德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覆盖住路之乔的眼睛，“……不要啊，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乔乔，那样我会心疼……”
路之乔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会让凯德说出这样不符合他性格的话。
“……委屈的，但是却忍在肚子里不说出来。这样的你，倔强的让人心疼。可是眼睛，你这样美好的人，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
“我……”那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他看见了麽……
凯德摇头，“怎麽了呢，乔乔，你怎麽了？我觉得今天的你，非常奇怪。”
“你想太多了……”
“你撒谎了。明明你最喜欢喝的，就是碧螺春，你为什麽不承认……还有，为什麽，今天的你变得那麽的陌生，让我觉得，你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凯德这句话把路之乔给刺激到了，这个家夥怎麽突然变得这麽的敏感起来，这可不行，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一定会被认为是“变态”的，不要，不要……这样一吓，路之乔反而清醒了许多，“你少在那里乱猜乱想了。倒是你……竟然就这样把女朋友丢下，跑上来，是正常人会做的麽？别忘了你当初可是只凭着背影可就认定了她的呢，嗯？”
“不一样！你和淑贞，怎麽能比呢！”
这意思怎麽听，到了路之乔的耳朵里，传达的就是“她是我女人，你是我兄弟，你怎麽会有淑贞重要”，一下子，那刚才因为拥抱而雀跃的心情，就跌落到了谷底。
“干嘛，脸突然又拉下来了？”天知道凯德多喜欢路之乔的笑脸啊，好不容易才见这孩子在今天自然的笑了一次，也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他了，突然又阴沈了下来。让凯德觉得很郁闷，还有些委屈。
见路之乔也不回自己的话，知道这小孩又闹别扭了，宠溺地笑笑，道，“……我对淑贞说，‘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在好兄弟之间，有一个女人不能插足的部分。但是你是我女朋友，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理解一件事：乔乔对我来说，是一种重要到永远不能忽视的存在。’然後，我就来找你了。”
於是路之乔忽然开始痛恨那个自己，那个自私到竟然为了成全自己的等待，而试图破坏视自己为“永远不能忽视的重要存在”的凯德的幸福的自己。
☆、十四有一种深爱，叫给你自由
“好了啦，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一副不耐烦的口气，不过凯德也听出来了，路之乔似乎是不生气了。这小屁孩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变扭了，真不知道以後还搞不搞得定他啊……
“不过话说，你还真让我见识了什麽叫做‘凯德出手，啥妹都有’啊……你竟然能够瞬间就把到这麽好的妹，实在是……佩服……”
不断地强迫自己，要自然，要自然。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把自己当做最重要的朋友。
路之乔第一次知道，原来对於暗恋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朋友”才是最伤人的字眼，比“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你滚啦”更加伤人一万倍的字眼，如果後者是砍头，那麽前者就是凌迟。
明明每分每秒都是伤害，却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刀刀见血。
“是啊，很奇怪，我们两个见到对方的时候，都有一种‘啊，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奇妙，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好事。”
“不费吹灰之力咯？”
“嗯，不过……这次，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想了一下，凯德又继续说，“我想，淑贞应该就是那个人吧，能够恢复我的‘爱的能力’的那个人，应该……没错……”
明明应该是肯定语气的句子，凯德却还是不知不觉加上了一个长长地尾音，变成了有些犹疑不定的样子。不过，两人并没有过多的在意。
一个沈浸在“找到了”的欢喜之中，一个耽溺於“失去了”的悲痛之中。无暇顾及。
“抱歉……”想起了什麽，路之乔开了口，“不知道为什麽，刚才差点就提了小慕的名字……我……我只是感觉……不是故意的……”
想起凯德那种疼痛和愤怒的表情，路之乔还感觉到隐隐的後怕，怕自己揭开了那好不容易愈合的陈旧的伤，又再次流出了新鲜的绵密的血。害怕自己的自私和妒忌，会伤害了那个始终认真对待自己的人。
“没关系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已经……”
“不……我只是不想告诉她，你懂的。我害怕，她会以为，我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替身罢了……实际上，我也并不是那麽确定，毕竟，小慕的离开，对我和我父亲来说，可以说是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懂得，”──是因为懂得，所以才感到抱歉的，路之乔不确定凯德是否明白他真正的意思，“如果没有小慕，你和淑贞的相遇也许就是普通的一见锺情，但是……我想你也感觉到了吧，淑贞和小慕实在是太相似了。我那日看着她的背影觉得熟悉，现在才终於明白，像的就是小慕曾经经常在年幼的我们面前跑来跑去的那个活泼的背影。你不想让她心里有个疙瘩，我真的知道。”
因为深爱，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