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暗哑道:「公子他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离开得这么早?他今年只有二十五……二十五岁。」原来她早已知噩耗。我摸了摸她的眼角,轻声安抚:「雅文没有离开,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九灵抱着我的肩,失声痛哭。
愚蠢的想法,愚蠢的对话。只有脆弱的人才会用苍天聊以慰藉。
我拍拍她的肩,心平气和道:「九灵,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周围的人总会离去,早晚的事罢了。」九灵看着我,眼睛发红,许久才有些不甘地点头。我守在九灵身边,等她入睡。
宅中月华如水,烟锁竹枝。宅外玉楼交叠,水千重重。
秋分漆空,夜占红烛。烛身为光华所侵,恍若美人哭碎玉妆容。
人生百年若寄,不如一笑忘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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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碧华宅门前。
我将马从厩中牵出来,挂了些干粮和水袋。我抚摸着马的鬃毛,九灵抱着藏青包裹走出来:「我把需要的东西都给你带上了。」我说:「谢谢。」于是便没了下文。我不知如何向她告别,这一去,生死未卜,要真出了事,或许连尸首都找不着。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九灵尴尬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次去,要多久才能回来。一个月?半年?一年?」我说:「我会尽量保住自己的命。」这是我坚持的,她无法劝阻,只垂下头道:「温采,天都快黑了,明天再走好吗?」
斜阳空照黄昏,交接江水之处,天地之间,屋瓦纷泊。江边芦苇沉黑,于清浅江水边,烟络京华中,微微晃动。
我说:「九灵,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九灵没抬头:「什么事?」我说:「你说过雅文中的焚花散是一种媚药,必须是特定之人才能解毒。你可以告诉我,那必须是什么人吗?」
九灵反问我:「你可知焚花散与什么药相对吗?」我回:「鸳鸯合欢酒。」九灵道:「是了,饮合欢酒者,会把任何人认做心仪之人,只起催情作用。焚花散恰恰与它相反。」
我细下一想,耳根开始发烫:「我这屎壳郎还戴面具,臭不要脸了。」九灵道:「没关系,公子本来也是喜欢你的。」
马儿不耐烦地在地上刨灰。我拉了拉缰绳制住它骚动,语重心长地对九灵说:「我该走了。」
余晖中,只见九灵双眼睁大,看着我身后惊道:「公子……公子!」
夕阳如血染,远水映京华。九灵身后,绿水红云,芦苇花草,云烟茫茫。
我揉揉眼睛,勉强挤出笑容:「哈哈,如果桓雅文回来了,记得告诉他我替他报仇去了。」我知道不好笑,可九灵也没必要这么不给面子,还呆愣着呢。
竹林,满园竹林。落日下的竹林,深红如樱。啼鸟群立,不知休。
「温公子,好久不见。」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的背脊骤然僵直。
游人如织,吹笛饮酒。竹林萧索清响,带清香;黄叶满枝头,江水乱流。
红日西平,滔滔江水映明霞。如同古老的铜镜,砌平凹凸、片片璀璨。
湘妃竹枝花乱,泪痕斑驳寄相思。
碧华宅中,小路蜿蜒如龙,弯曲消失竹林中。
那玉人站在一缕出墙竹枝下,着白衣,藕丝衫子柳花领。
秋风吹过,衣随风起。
太阳隐落于天水交界处,江边夜色升腾氤氲白雾。芦苇在宁静的夜,摇晃依旧。
风止,白衣人微笑。双瞳剪水,如月夜江河。
「对不起,回来得晚了些。」
头瞬间有千斤重,身体随着夕阳陨落,融化。我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一步,扶着马背晃了晃脑袋,才站定身子。
老叟从衣兜里拿出火折子点亮道路两旁的纸灯笼。
火光熙熙,红影独照。画桥边,花市绮楼喧闹。
想要大声喊叫,想要兴奋地欢呼,想要奋力摇晃自己的双臂。可是当下自己说出来的话却令自己都傻了眼:「搞什么,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
桓雅文微微一愣,笑容淡了些:「我以为你会开心。」
「我会开心?」我不顾身后九灵倒吸气的声音,扯着嗓门吼道,「你滚!!」
银汉星光如剑,是深邃夜空流出的水花。涎玉沫珠,溅在两人衣裳上。
桓雅文愧疚道:「对不起,我措辞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