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律平对丈夫嫣然一笑,也握住他的手。
三个儿子狩猎不同方向,耶律阿保机心有所感,想到一事,「去年冬天大寒,我叫儿子们出去抢些木柴,烧来取暖。德光没有挑选,最先抱回来一堆柴;突欲是第二个回来,我看他选的都是干柴,把它们好好的捆绑在一起;李胡啊,最晚到,拿回来的木柴最少,真不知他在外头那么久,都在磨蹭啥?要我说,突欲心思细而巧,德光诚恳,李胡是大大不如他的两位哥哥。」
述律平听见,不能赞同,她纠正丈夫:「李胡年幼,小孩性子还不定呢,你这么比较有欠公平。」她继续说道:「我说李胡最好,最亲近我,德光也孝顺,突欲这孩子……唉,我不知该说他什么?他啊,老是拿笔画画,念着孔子儒家,这家玄学,还去学啥阴阳五行之术?他太热衷中原文化,你不怕他将来登基,要忘掉契丹祖先的根本,把我们全都汉化了?」
「怎么会呢?突欲不会忘本的。」耶律阿保机帮着太子讲话:「不说他,我怎么办?我也认为中原文化有许多值得学习,孔子是万世尊崇的大圣人,我还盖了孔庙,每一年的春、秋两季,带百官去祭祀,这没啥不好的。还有,当初韩延徽来见我,不肯叩头,我气他,罚他去牧马做仆役……」
坐在臣子席间的韩延徽,没听到皇帝夫妻说什么,只见皇帝朝他举杯敬酒,他也隔着距离而回礼,喝下美酒。
耶律阿保机饮酒,搁下杯子,对着述律平继续说:「是你告诉我,韩延徽能够坚持原则,不向强权屈服,是人才不可侮辱,要我礼遇、重用他,我才可以将他从李存勖那边抢过来……如今你要自相矛盾?」
「我没有矛盾。」述律平蹙起秀眉,告诉耶律阿保机:「为了契丹强盛,是人才的,我不管他们什么身份,都要好好的利用。可是儿子不同,将来要他接掌我们辛苦打来的天下,我不喜欢突欲太过亲近中原人,去想啥儒家治国?这不对,我们应该教导他遵循祖制,咱们马背上立国的,谁该尊贵?谁该奴隶?这些他都要分清楚,否则让中原的烦文总节蒙蔽双眼,他不能当契丹太子!」
「突欲怎么不能当契丹太子?你言重了……」耶律阿保机觉得妻子小题大作,帮着儿子讲话:「放心吧,我们的突欲同你一样,聪明果断,他会是一个好太子。」
述律平不以为然,还想劝谏,丈夫却打哈哈的转移话题,要她多看猎鹅比赛。
◇◆◇
甘鹭策马入林,四周方向不明,这回也只能跟随在男人背后,继续前往……
有时直行,有时左转右弯,一路上安静,甘鹭很不习惯,一会儿过后,再也忍不住了瞪向耶律鹏飞,他大声询问:「你真的能找到鹅?」男人要他小声一些,且伸手指向树枝茂盛的斜前方,他才注意到,树木后面有清澈溪流,其间有野鹅数只,或拍打翅膀,或用嘴沾水理毛,或头入水中啄食小鱼虾?
瞥了瞠目结舌的人一眼,耶律鹏飞得意的笑:「我就说嘛,你跟着我,包准没错。」找到猎物,他跳下马,尽量不吵到它们,以树做掩护,他悄悄的接近,悄悄的拿起弓箭,他却愣住,再怎么对准都下不了手啊,盯着它们,他喃喃低语:「唉!这些可怜的鹅何辜?长得真像我家养的鸭子……我能忍心射死它们吗?」竟是听到咻的一箭射出,他看到甘鹭趁着鹅惊腾起,再放箭射中第二、第三只?
「你就在这儿继续的不忍心吧,我先你一步,开始猎鹅!」男人张大嘴巴的呆样,看得甘鹭哈哈大笑,赶紧冲到溪边,捕捉猎到的鹅,他一面大声讽刺男人:「你喜欢鸭子,却不管它们长大会被拿去卖了宰了吃了,还在这边说啥可怜话?我看你真是有病,病到很可笑!」
「我没病,有啥可笑?我不过是特别喜欢小黄鸭子!」耶律鹏飞给人家取笑到很窘,竟然在这当儿,甘鹭还可以朝天放箭,倒霉的第四只鹅便坠落地面,让甘鹭一把抓住。他自己没得半只,太说不过去了,急上前阻止甘鹭射箭,不满的出声:「你这小子……猎鹅这么快,是非要拿到比赛第一名?」
「当然,否则我不会跟着你过来。」甘鹭直言无讳,想不到向来强霸骄傲的耶律鹏飞面对野鹅,竟然犹豫来犹豫去,成了多愁善感?奇怪弱点当真好笑,他乐着替自己增加胜算,一下子猎到四只鹅,拿绳将它们绑在马上,他心情大好,「你说跟着你,包准没错?现在我信啦,你果真像一只狗,肯定长了灵敏的狗鼻子,能嗅得出鹅……说吧,哪边还有?你快点带我过去?」
贬低戏弄,耶律鹏飞听着老大不快,「你把我当成狗,专门给你带路?」
难得一见耶律鹏飞又气又窘,甘鹭噗嗤笑出来:「你不爱做狗,就学做海东青鹘,乖乖的帮我去猎鹅,我要高兴了,赏你一块鹅肉吃,哈哈哈!」
「赏、赏我鹅肉……你说的是啥话?你还笑?故意来跟我抬杠的是吧?」耶律鹏飞生气,可也头一次发现甘鹭开心的笑着,一时间看傻了,他旋即回神,暗呼不好,甘鹭不像他舍不得动手,小子射箭很有准头,再这么下去,拿到猎鹅第一,救走李四儿不是没有可能。心念一转,他改变决定了上马,撂下一句:「我走啦,你自己随便玩……」
耶律鹏飞说了就骑马走人。换成甘鹭当场傻眼,忽地明白意思,他也赶快跃上马背,「喂!」他大喊叫人:「耶律鹏飞站住,你要给我带路!」
「我不带路,你也不要再跟来……我才不想帮你拿第一。」
「这个死家伙,」甘鹭抱怨,骑马紧跟着溜掉的人。
就像鼻子痒痒打喷嚏;东西突然靠近脸上,惊得眨眼,这些全是由不得自己……耶律鹏飞不想猎鹅,可感觉它们出没的方向,他就是忍不住了眺望过去,这竟然也给甘鹭识破,又透过他找到鹅只,射猎成功?
「哈哈哈,」得来不费功夫,甘鹭乐得大笑,就爱看见耶律鹏飞气成嚎嘴瞪眼。「别跑!」那人怎会不跑?「耶律鹏飞,我跟定你啦!」他骑马直追。
距离猎鹅比赛截止,不到一个时辰。
勇士们散在狩猎场的四面八方,努力搜寻鹅踪。
耶律李胡的仆从深知,主子的勤快与人和不如突欲、德光,未免猎鹅数目难看,在捺钵的前一晚,他们已经先到市集收购,偷偷的将十多只鹅带来南雁河边藏好,现在拿出,每只刺一箭,假装都是李胡所猎。
「三王爷,给……」仆从中的一个,他挑来最肥的鹅献给主子,想要讨赏。
耶律李胡赏给奴仆的,是挥动马鞭子一阵猛打,边打边骂:「你给啥东西?欠打是不?」
其他人惊见李胡不仅鞭打,还故意操控坐骑,逼着挨打的人掉落河里!
「哇啊啊~~」冰冷且深的河水,逼着仆人丢掉鹅,他手脚挣扎起来,只想游回岸上,可李胡不准,害他两手紧抓河岸杂草,失声嚷叫:「别……三王爷饶命啊……别这样……」
「我看你这副愚蠢样子就是欠打,在水里待着!」对于中原过来的奴隶,耶律李胡尽情的发泄,从不客气。
就连契丹本族来侍候李胡的仆从,大多同情被马蹄子踩手、又淹入水的中原人。他们都知道三皇子性情残酷,前几天,李胡还为着小妾不肯陪睡,气起来把她抓到帐外,一把火烧死她!
「三王爷饶命……让我上岸……咕……咕……三王……饶命……」快要淹没的奴仆不停吃水。
耶律李胡没饶过奴隶,他骑马高高在上,睥睨其他面露惊吓的蠢仆,他们做啥都不顺他的意,分明来讨骂:「我刚才不是说了,不要再去管啥猎鹅,你们偏偏还来给?现在听好了,我要的是甘鹭,耶律鹏飞那狗杂种身边的甘鹭,你们快点去把甘鹭找来给我!」
顾不了淹水的,仆从害怕主子挥鞭打到他们身上,纷纷逃开来……
◇◆◇
枝上鸟儿长唳,啪啦一声展翅,成群起飞……耶律鹏飞见状,顿时拉马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