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侄子是余夫人打心底里疼爱的,即便当年他和自己儿子不对盘,余夫人也当他们是年轻人意气用事小打小闹,从来没有怪罪过乔彦林,反而帮着他没少说自己儿子,如今见乔彦林还是小心翼翼,每天微微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心中一软,又补充道:「这样吧,你表哥那边我去说,谅他不至于不听姨母的话。」
「真的吗?」青年漂亮的脸上亮了起来,好像看到什么希望一般,单纯得很,让余夫人又眉开眼笑道:「当然了,姨母还能骗你不成?」
余夫人这样的性子,如果放到现代社会来看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她应承了乔彦林后,当即把余子轩叫回,嘱咐了他要好好地带着乔彦林做生意,谁都不许欺负他。当家的话音刚落,余子轩心中就明白了几分,嘴上应着,目光却朝着乔彦林那边瞥了一眼,见乔彦林迅速低下头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心里的鄙视更甚。
装失忆便算了,还机关算尽,请他母亲出面,好让他堂而皇之地在自己身边好趁机害自己?如果自己真的傻成这样,那早不知道被他害了多少回了。
虽然心里不舒服,自己母亲的吩咐不能不听,乔彦林第二日一早敲开余子轩房门,要跟他一起去布庄查帐的时候,冷笑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乔彦林多敏感的一个人,自然也清楚他对自己是不欢迎的。可是他没有办法,凡事总要踏出第一步,纵然这第一步再怎么艰难,如果自己现在就退缩了,那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为了幸福,脸皮厚也就厚这么一回,乔彦林默默地捏紧了拳头,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余子轩对他如何白眼,他都要坚持下去。
于是余夫人一离开,乔彦林便走到了余子轩的边上,不敢抬头看他,尾随的架势却是做得十成十的,认真得不得了。
余子轩又是一个冷哼,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问:「怎么?自己的生意不管了倒是要跟着我?你以前不是说一看到我就想吐吗?」
「我……我就想跟着表哥学东西。」乔彦林恨死那个许墨清了,他究竟和余子轩有多不对盘,连看到他就想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可没这本事教你。」余子轩玩味地看着他瞬间涨红的脸,道:「不过你既然都说动了我母亲,我这个做表哥的也不能不尽忠职守地带着你。这样吧,明日卯时,你去烟袋街的那家布庄等我,我带你一块儿查帐去。」
「卯时?」乔彦林对余子轩的这个安排有些惊讶,虽然对于古代人来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正常的生活方式,但那多数是在乡村里,城市里的人家很是鸡鸣便起床的。自己前阵子都在养身子,睡到辰时也是正常的。现在余子轩让他相当于凌晨五点就出门,这寒冬腊月的,卯时的话,连天都不会亮的。
「嫌太早了吗?布庄早上要做生意,得在他们没开门前去处理了帐本。」余子轩挑眉,就见乔彦林生怕他不高兴似的忙摇晃脑袋,「不早不早,我一定准时在布庄等表哥的。」
只要他愿意带着自己,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今天夜里早些睡觉,不然不知道会不会熊猫眼呢。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外边还一片漆黑的时候,乔彦林便起来了。穿好了衣裳刚推开门准备出去,把在门外打盹的家丁给吵醒了,惊慌道:「表少爷,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
「有些生意上的事。你别忙了,我自己可以的。」乔彦林笑了笑,他可不想那么早去折腾别人。
「表少爷这么穿可不行,今天外面冷得滴水成冰。得再加件衣裳。天也没亮呢,我给表少爷准备个灯笼以防摔了跌了。」
乔彦林看了下自己的打扮,一件长袍外边又套了棉絮的背心,按照这打扮确实会冷。可古代没有羽绒服,他又不愿意裹着厚实的棉袄,那样看来太过臃肿,便拒绝了家丁的好意,只是拿了灯笼,往外走去。
天真冷啊,还好烟袋街离余府并不远,自己一路对着手心呵气,走到布庄的时候,全身都已经僵硬得没了知觉了。偏偏布庄还没有开门,木栓子牢牢地拴着,根本进不去人。
乔彦林扣了门锁,没人应声,心中便生出了疑惑。看这时辰,天都朦朦胧胧地亮了起来,卯时已经过了一半了,照理说余子轩应该已经到了才对,怎么根本没见到人呢?
古代不比现代,和人约见找不到人的时候还能打电话发讯息,乔彦林现在真觉得六神无主,又不能贸贸然地原路返还,万一余子轩到了又找不到他怎么办?这样焦急地受着冻在布庄门口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已经大亮,行人来来回回地路过着,乔彦林已经望穿秋水,布庄掌柜的才姗姗来迟,边开门边道:「这不是表少爷吗?怎么一大早在我们这儿等门?受冻了可如何是好?快进去快进去。」
「大……大少爷呢?」屋里的火炉夜里早就灭了,掌柜重新燃起了火炉,而乔彦林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大少爷?他平日里无论如何也得中午才到这儿来查帐啊。」掌柜一脸莫名其妙,这兄弟两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如何要大清早在店铺门口等人?
「原来是这样。」乔彦林低下了头,心里有些难过那人兴许是耍了他。
「表少爷再等等就有热茶喝了,这天气。您先坐,我要准备开门了。」帮工的伙计这个点还没来,里里外外的都得掌柜一个人忙碌,因此也顾不上乔彦林,便让他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屋里的炭火终于烤旺了,乔彦林的身子也没有刚才那般冷了。可他的心却冷了下来,对自己纠缠着余子轩的行为不再那么乐观。那人也许是太讨厌他了,讨厌到连让他受冻也会觉得心里舒服吧。他有些沮丧,可转念一想,这才是他追人计划的第一天,如果现在就打退堂鼓了,接下去的战斗还怎么继续?
稳定了心神的乔彦林边用火炉烤着手,边给自己打着气,刚想问老板什么,就见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晚到了近乎两个时辰的余子轩。
「大少爷早,表少爷已经等您许久了。」伙计已经来了,连忙打了招呼。
余子轩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乔彦林,皱眉淡淡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知道我在水烟街等了你多久吗?」
水烟街?他昨夜说的不是烟袋街吗?还是自己听错了?乔彦林有些困惑,还是怀疑自己听错的可能性占据了上风,忙站起来道歉道:「对不起……我以为是这儿的布庄……所以……」
「连话都听不清楚吗?既然脑子这般糊涂,还要跟着我学什么生意,也不怕丢了余家的人。」
乔彦林觉得委屈,就算他话听错了,可他到底是认认真真地遵守着约定天没亮就来等余子轩了。如今两人闹了一个误会,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还这样说他,就算做好了余子轩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的准备,乔彦林还是难过了。可转念一想,自己等了许久,余子轩不也同样受冻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心里头委屈了,忙朝着柜台后小跑去,把掌柜之前煮的茶水泡上递到余子轩面前:「是我不对,你肯定受冻了,喝些热茶暖暖身子会好一点。我保证以后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青年比自己矮半个头,如今正微微抬着头,用黑漆漆、亮晶晶的凤眼水汪汪地望着自己,殷切地端茶递水的模样让余子轩一愣,下意识地接过茶杯,刚才放在肚子里打算指责他的话也在喉头骨碌了几圈,竟然说不出来了。
耍弄乔彦林,原本是他为自己被乔彦林设计所做的小小的报复,原本以为以这个高傲的表弟的性子,即便卯时便过来等他,一炷香的时间里见他不来,那肯定是甩着衣袖便回去了。非但如此,他还会撕破脸皮指着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让他跟着,对他的母亲也有了交代。谁知他心里所想一件都没有发生,乔彦林似乎也认同了自己胡说的,所谓他听错地方的借口,还毫不犹豫地低头认错,说他是做低伏小都不为过。
「怎么不喝呢?一会儿要凉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像一种讨好猎人的小动物,人畜无害不说,还有那么一点诱人的好看。余子轩镇定了下心神,将热茶一口饮尽,谁知这茶水有够烫的,嘴立刻被烫开了一个泡,他不想在人前喊疼,英俊的眉却皱了起来,茶杯也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
「你如何可以一口就喝完,那么烫的茶,好歹也要吹一吹的。」余子轩肯定是被烫到了,乔彦林急得很,蓦然想到自己以前喝粥被烫伤,他的母亲也给他吹过,便道:「你张开嘴。」
「啊?」余子轩不明所以,一张嘴,就见乔彦林踮了一点脚尖,在他的嘴唇上呼呼地吹了一口热气,那一瞬间怪异的酥麻感随着这阵热气吹到唇上,让他连骨头都有软化的错觉,忙推开他,连嘴里被烫的疼痛都顾不上了,说:「你做什么!」
「对不起,我——」
「你一早已经说了很多对不起了。我没时间听你再唠叨,不是要学管帐吗?跟我来。」原本好好整他的心思却在乔彦林莫名其妙的行为之下被打乱了,就像他刚醒来那日,自己也同样对他心软一样,回去仔细琢磨,才发现自己这是又着了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