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脚步踉跄地继续向前。
三爷快步上前，一把搭住慕容疏的肩，硬把人转了过来。
「你……」原本愤怒指责的话，在三爷看到慕容疏已毫无生气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三爷，说好到了江南之后，我们各走各的路，慕容再不留您，您又何必再追来？」
慕容疏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无力，他埋在身体里的符咒，今夜子时便会失效，眼看夜色越来越浓，只怕子时就快到了。
看来自己想避了三爷、独自往生的念头终究还是难以如愿。
慕容疏轻叹了一声，眉间一皱，再也无法站立，扶着桥上的栏杆就那么软软地坐了下去。
明亮的月光下，慕容疏手背上的褐色斑痕那么扎眼，三爷终于想起了这些可怕而又熟悉的痕迹，这哪里是什么烫伤，分明就是尸斑。
三爷蹲了下来，握住慕容疏的手，果然那只手那么凉，哪里还有半点活人的温度。
「慕容，告诉三爷，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脸色恐怖的慕容疏，并没有丝毫的惧怕。
生死之间，三爷往来已久，只是叹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慕容疏身上所发生的异样变化。
「三爷，我答应过父亲会好好照顾您，让您还阳，我终于做到了。您之前被那道士伤得很重，慕容无力救您，只能以命换命。
「您不要怪我妄作决定，毕竟我父子欠您良多。我知道您早已不愿和慕容家的人有任何瓜葛，如此一来，也算我慕容家为您做的最后一点事。」
慕容疏淡淡一笑，微微扭过了头，他的眼前已渐渐昏暗了下去，或许，子时就要到了。
「让我还阳就那么重要？你用你的命救我，我便会开心吗？！我何须你们父子怜悯！」
听见慕容疏道出真相，三爷仰天一笑，满面悲愤，他这时想起那一夜在画舫上慕容疏以为自己睡着后的呢喃絮语，不断摇头。
「傻孩子，三爷是想要自由，却不想你用命去换。这么多年了，我就算再活一次，也早就物是人非，让我孤独地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让我孤独地活在世上，当初你就该让我入土为安，还是说，你们慕容家的人不肯放过我，定要我痛苦地活着受罪才行？！」
「并非如此……三爷，慕容只是，只是想让您活下去，活下去总有希望，您或许也能……也能再次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开始新的生活。」
「唉，慕容啊……」
三爷的眼神随着慕容疏断断续续的言语变得闪烁不定，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间舒展出淡淡的无奈。
忽然，三爷伸出手指略带爱怜地抚了抚慕容疏的面颊。
这么多年了，在他身边来来往往多少人，这些人有的恨他，有的爱他，留给他的却都只剩孤独，那是浮生之中，一缕难以湮灭的痛。
慕容疏在感到三爷指尖的温度后，惊讶地抬起头面向着三爷，他的眼已经看不见了，可是此刻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清晰地勾勒出了三爷略带忧伤的笑颜。
那是在梦境里，他看过的，三爷临死前对自己父亲才有的温柔与忧伤，却又是那么孤独……
但好在这一声温柔的慕容，终于是在呼唤自己了。
「三爷……」
慕容疏的气息渐渐微弱，他反手握紧三爷温暖的掌心，满足地笑了起来。
尾声
河水从桥下流淌而过，水声清幽，让这座石桥更添寂静。
三爷望着即将离魂的慕容疏，眼中深深地沉淀了迷惘之色。
活着又或是死去，自己每一次不过都是孤独一人罢了。
他弯下腰，抱起了身躯冰冷的慕容疏，对方的唇仍在轻轻动着，不过却难以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桥的那一头，忽然亮起了两点绿幽幽的鬼火，如梦似幻的浓雾从黑暗中飘散了过来，雾气中缓缓走出了一个瘦削的人影。
三爷抱着慕容疏，看着那个越走越近的人影，神色一怔，轻轻叹了口气。
「慕容湛，没想到你居然还未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