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三爷。」可笑的是,那男人审视完三爷身上的伤势后,竟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个礼。
三爷的头一直躲避似的低垂着,当他听见那清越的声音时,身体终于忍不住在刑架上挣扎了起来,接着便苦涩地笑出一声。
「是你啊,慕容……」
慕容!
慕容疏听见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姓,心里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了那个男宠身上,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对方的眉眼,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陡然而起。
莫非……莫非他便是……
「不错,是我,是我慕容湛卖了三爷您。」
慕容疏听清慕容湛这三个字时,几乎片刻间眼前的一切便化为虚幻,再有什么都让他难以看清了,他的脑海里只是痛苦地反复着那一句话——不错,是我,是我慕容湛卖了三爷您。
慕容湛……为什么这个人是慕容湛,为什么是自己的父亲会让三爷遭受这样的痛苦?
慕容湛瞧见三爷低头不语,只是轻笑,忽然觉得自己已是受够了这人轻蔑。他白净而漂亮的脸一阵扭曲之后,竟抬脚踢向了还刺在三爷身后的木棍。
「唔……」三爷闷哼了声,吐出口血,气息更弱。
就在慕容湛还要踢去一脚时,他身边的白面男人迅速地拦住了他,冷冷斥道,「你不过是个男宠,要他的命还轮不到你。」
慕容湛一惊,神色又恢复了温和的常态,他恭顺地点点头,退到一边,阴毒地望了眼三爷后,对那白面男人说道,「大人,您教训得是,小的逾矩了。」
「知道就好。」
白面男人转过脸看着三爷,伸手扯住三爷的发丝,将他拉得抬起头,笑着问道,「三爷,你想怎么死?这个我倒可以成全你。」
三爷咳出口血,浑浊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一边冷眼旁观的慕容湛,他知道对方恨自己,恨自己买了他,恨自己辱了他,恨得一点也不相信,或是不肯相信自己对他的一片真心。
「你想我怎么死呢,慕容?」
三爷勉力笑了笑,已是一脸惨白。他目光温和地望着冷眼相对的慕容湛,把一生最后的温柔都沉淀在了这双隐含着痛楚与忧郁的眼里。
听见三爷这样的问话,慕容湛方才还冷漠的神色瞬间一变,他咬紧下唇,头默默地转开,望向了门外。
寒冷的屋里,一时静得可怕。
白面男人看见两人这般,忽然冷冷大笑,他转了转眼珠,看见外面越下越大的雪,对下人说道,「再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没人帮三爷选,那我就自作主张了。来啊,将三爷拖去雪地!」
院子里的积雪已深,人踏上去,便是一步一个脚印。
三爷被脱光蔽体的衣服后,反绑住双手被推倒在了洁白的雪地上,他伤口流出的血很快就染红了身下的一片洁白。
慕容湛跟了出来、站在屋檐下望着浑身是伤的三爷被冻得瑟瑟发抖。
而渐渐恢复了神智的慕容疏清楚地看见雪地上渗出越来越多的红色,也看见三爷枕在雪地上的面容强忍着疼痛的安详宁静。
白面男人在三爷身后绕了圈,叫人将一桶雪水自三爷身上冲了下去,一圈浓郁的血红在水痕中晕开之后,三爷浑身一颤,乌青的唇一张,缓缓便呕出口血。
慕容湛此时不知怎地径直向三爷走了过来,那白面男人出声笑道,“三爷,你我兄弟一场,我便留你一个全尸吧。”
说完话他便差人将三爷翻了身,又令人取来一叠丝帛,且融了一盆雪水,准备对三爷行幽闭之刑。
三爷呛着血,躺在身下这滩冰冷的血水之中,只有他的眼依旧冷静淡漠,此刻正微微望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慕容湛。
刑具已备,白面男人也走了过来,他负手看了眼气息奄奄的三爷,又看了眼神情复杂的慕容湛,阴冷地吩咐道,“既然三爷最喜欢你,你又最恨他,那就由你亲自送他归西吧。”
慕容湛微微一愕,沉默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谢王爷成全。”
他缓步走到三爷身边,单膝跪下,取了一张丝帛浸好了雪水之后拿在手中。
「三爷,我有件事不明白,其实你知道我向陈大人报信了吧?为何那一夜你却不肯逃走,而是任我在床上拖住你?」
「慕容,你还是不懂吗?慕容……」
剩下的话,微微含笑的三爷没有说完,他似乎已没什么力气再多说什么,又或是不愿再多说什么,只等恨着自己、却被自己所深爱的慕容湛能亲手结束他的性命。
纷飞的雪花之下,慕容湛将湿润的丝帛覆上三爷面部的动作缓慢而凝重,一时间,天地都显得如斯宁静。
慕容疏含泪的眼前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是一个个冷漠而残酷的身影,那些影子最后越来越模糊,连同三爷躺在雪地上的影子一样,最终消弭在渐近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