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华胥一盏终消磨
‘你说过的，你会等我来杀你。‘沐风低着头，不去看侧躺在那里的皇上，也不去看那边的张寂竹。他只是毫无表情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我来了。‘江子承微微一笑，竟是无话可说。
沐风默默的关上了身后的门，房内的风一滞，变得平和起来。
有些单薄的春衫在身，根本无法遮掩持剑之人的憔悴。沐风的面色有些发白，嘴唇抿的紧紧的，只有那持剑的手是稳的，没有颤动分毫。
张寂竹忽然发现，从识得沐风至今，他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沐风的容颜不单单只是秀美，那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上，还带着以往没有张扬过的坚毅。
在沐风进门的那刻，张寂竹就已经起身，缓缓的向着沐风走去。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抛弃那个床上之人的生命，离那个人越远，那个人离死亡便越近。
江子承忽然咳了起来，仍是那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咳嗽声，在空空的行营中回荡着。
鲜血不住的从他的口中涌出，一滩滩浸染在被子上、龙袍上，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苍白的容颜被血迹点缀着，他扬起嘴角，笑容即冰冷又邪魅。
此时，他便是他，既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又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子承。
‘张太医，朕还要多谢你的药啊！‘皇上忽然用冰冷的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惹得张寂竹微微一怔。却听皇上接着道：‘没有任何表面症状，只是会让人的身体慢慢变差！朕想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给朕用这个毒的呢？‘看着那张淡漠的容颜，张寂竹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只是想要在沐风的面前演上一出戏！他想让沐风知道，就算今日自己死了，这个责任，并不是只有他沐风一个人来承担！
算尽天下！连自己的死，都不忘让其发挥出最大的效力么？
张寂竹在心中苦笑，面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自己的阴谋被人拆穿时的惊愕之情。
想来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久了，连做戏这个东西，竟都是可以学来的！
张寂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旁的感情，幽然道：‘陛下武功高强，臣自然不敢以等闲视之！陛下可曾记得，早在一年前，宫外曾向皇上进献了一副前朝画圣古寒青的《碧溪栖霞图》？‘说到这里，张寂竹瞥了一眼身旁的沐风，心中寻思道：‘小风进宫的时日尚短，这样的事情，他应当不会知道的太过清楚才是！若是他事后问起，我再花功夫圆谎就是！‘张寂竹哪里知道，沐风的心如今正有些木然着。甚至，他只知道张寂竹和皇上正在说话，连他们正在说些什么，都有些听不真切，又怎么会去怀疑其中的细节呢？
当然，这些张寂竹是不知道的！只是，他陪着皇上做戏的决心已定，便微微一笑，接着道：‘陛下一直将其挂在紫宸殿中，难道就没有发现，那幅话中的墨色，与其他的有些不同么？‘皇上的戏份比张寂竹做的要真切许多，他很完美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惊愕与愤怒，随即便咬牙切齿的冷笑着，似乎想将张寂竹的喉咙生生咬断一般！
‘原来，你早就开始谋划了！‘皇上的身上，似乎连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幽幽的恨意。
张寂竹微微一笑，心里却是一声叹息，他知道，自己的戏份已经完成了。
‘我要杀了你。‘沐风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观众，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旁二人的深情表演，只是等着二人的对话结束之后，继续有些机械的道了这么一句。
‘于私，你杀了我满门。‘沐风抬起无神的双眼，静静的看着皇上，‘于公，你偷来了这个皇位！‘沐风缓缓的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步步的，极为沉稳的向着皇上走去。
‘所以，我要杀了你。‘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的面色没有分毫的变化，平静的令人心惊。
张寂竹忽然有些恍惚，他有些不清楚，让小风如此做，到底对不对。
只是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其实已经被定下了。
沐风和皇上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又能如何？
斜躺在床上的皇上开始挣扎！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要将这个戏演下去！
不愧是两兄弟啊！演戏，就都要演一个彻彻底底！
两人的身影开始在房间中飞舞，张寂竹连观看的兴致都没有，只是默然的低头，忽然觉得，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十分好笑！
难道，你们不会觉得累么？
这样永生永世的将自己塞进一个面具中，难道，不会觉得累么？
什么打斗？根本不需要去看！
这只是一条早已铺好的路，只为了等待着沐风持着手中的剑，默默的走上去而已！
春衫荡。龙袍舞。青丝散。剑身寒。
终究，皇上还是满足了一下自己的愿望，一个反手将沐风的发髻抓散，使得他的青丝如瀑般流淌下来。
只不过，这一刻之后，那冰寒的剑身，就刺入了皇上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