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和穿透苏落身躯的那枝,一模一样的羽箭。而引弓之人所要做的,就是将手中的这枝箭,射入赤兰的胸膛。
沐风面无表情的引弓,瞄准。只是他的眸子里,似乎带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将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的隐藏在了里面,让人看不清明。而那雾气,有些发红。
将士们总算是反映了过来,叫嚣着拔出自己的佩刀,发疯一般的向着沐风涌去。
目标被旁人的身子挡住了。沐风微微歪头,收回弓箭,重新背在身后,拔剑。
剑身带着龙吟的呼啸,在月光下反射出光怪陆离的颜色。
一时间,沐风的脑中只有曾经学过的剑招在头脑中晃动,他不断的挥舞着剑身,丝毫听不到剑身入肉时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也听不到人们惨叫的声音,更不要说,那冰冷的身躯倒地的声音。
他只是机械的挥动着手中的宝剑,面无表情。只是双眸上的那层雾气的红色,似乎越聚越浓了。
剑招大开大阖,正是周家那祖传的招式。
血液如雨而下,染红了沐风那张柔美的容颜。
黑夜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沐风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舐着自己的唇边,那腥甜腥甜的味道入喉,让他缓缓的咧了咧嘴角,双目无神的笑了笑。
有些沉迷了……沉迷于这种血腥的味道,沉迷于挥动剑身、收割生命的感觉,沉迷于,杀人的感觉……嗜杀……其实这样也不错!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所有的人都杀死!只要这样,就没有人会再欺骗我了吧!只要这样,我的胸口就不会再痛了吧!
只是这样挥动着剑身,一下下的,用他们的鲜血祭奠着我心中的伤痕。
沐风忽然停住了动作,但他身边围绕着他的匈奴将士们,竟摄于他的威势,没有一人敢于上前。
月光洒在他染血的黑色衣襟上,火把的光亮照在他被鲜血侵染的、愈加美艳的容颜上。被他自己束紧的发丝,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散落了下来。它们粘连着鲜血的味道,柔美的飘荡在初春的夜风中。
红色与黑色,交织成绝美的画面,伴着那浓浓的血味,沁人心脾……沐风抬起手中的剑,横在了自己的眼前。他的双目无神,却是下意识的动了动鼻子,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闻了闻剑身上的味道。似乎是对这个味道十分满意,沐风复又伸出了小巧漂亮的舌头,在剑身上轻轻的一舔。
血腥的味道在沐风的喉中散开,让覆在他双眼上的血雾更浓,也让周遭拿着刀剑围着他的匈奴将士们,面色更加惊恐。
这不是人,这是一尊嗜杀的神!
浓重的喘息声在夜空中凝聚着,那夹杂着恐惧的冷汗在黑夜中滴落着。
沐风对四周的情况毫不知情,只是在血腥的味道入喉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盛了。
怎么,为什么周围的腥甜之气淡下来了呢?
没有关系!那就继续杀人好了!要让这样的味道,时时刻刻的环绕着自己!
对!没错的!这样,就好了!
于是乎,他再一次提剑。
赤兰怀抱着渐渐发冷的苏落,怔怔的看着在人群中、那仿若战神一样的沐风。
喊杀声都淡漠成了背影,只有那个身影在他的眼前不住的摇曳着。
恍惚间,便想起在那片雪地上,第一次见到他的景象。
那时的他,那么柔,那么美,如若春光明媚下暖洋洋的微风,吹得,让人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想起那时的他,眉眼中,似乎总是蕴含着几缕隐隐的忧愁。他总是喜欢穿着雪白雪白的衣衫,在雪地里迎风立了,任由些凛冽的风围绕着他的身躯,缱绻着他黑色的发。
可如今,这一切,似乎不一样了。
他还是他,那张绝美的容颜。
只是,他脱去了往日的白衣,换上了那漆黑的颜色,任由那血色环绕着他的身躯,凄艳而决绝。
怀中抱着的,是爱自己的人。眼中望着的,是自己所爱的人。可是,他杀了她。
忽然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滑稽!什么王位、什么天下,竟都是如此的虚幻缥缈。纵然被抓在手中,也是如烟雾一般,默默然的,也就散尽了。
赤兰有些无力的坐在了地上,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女子,又看了看倒在自己身边、奄奄一息的十六,复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在血雨中挥洒自如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感充斥着赤兰的胸膛,他忽然笑了笑,忽然忆起了那首久久未曾唱过的歌。
先是浅斟低唱,而后,那声音变渐渐的嘹亮了起来。而这歌声,便悠悠的回荡在血色的夜里,愁肠百转,荡诉千年——昆仑的山脉被积雪覆盖而我的爱人还在山的那边等待我虔诚的匍匐、跪拜默默的祈求了千年万载镜湖的波光被冰雪掩埋而我的爱人还在湖的那边徘徊我发疯一般的凝眸垂泪只为将这一池冰雪融化开来神说,你注定了得不到她的爱我笑,拿起手中的弓放弃了膜拜为她攀登圣峰,摘那雪莲花开为她挥刀夺旗,争那英雄将帅为她孤寂难耐,抛那百战功名为她红颜易老,携手扬鞭,追那往日情怀
第二十一章上天入地,唯吾独尊
“你确定,他不会有事么?”张寂竹坐在床头,手中端着的,是已经空了的药碗,被他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摆弄着。
“以血止血,以杀止杀。这是朕当年用的法子!”皇上微阖着双目,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那俊朗的眼角,不知在何时也攀附上了疲惫的踪迹。
皇上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还有祥七跟着,应该没事的。”
张寂竹默然,持着药碗、时不时用力的指尖道出了他心中的焦虑。
“没杀过人的话,永远不会知道杀人的恐怖。”皇上缓缓的解释着,“要让他真正的驾驭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就必须让他的心比那力量强大!”
“可是……”张寂竹的右手微微的发抖。看似平常,但对于张寂竹来说,却是一件太不平常的事情。要知道,他这只手是用来施针的!十余年间,从未抖动过分毫!
而如今,这只手竟然才发抖!张寂竹眉头一簇,让自己的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接着道:“他会不会,喜欢上了杀人的感觉,然后就此沉迷进去呢?”虽然已经用着自己心神强有力的控制着,但张寂竹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仍是有些发颤。
“不会!”皇上双眸一睁,在暗淡的烛光中填上了一抹黑色的异彩,他坚定的道:“绝对不会!”
“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
没错的,自己能够控制的东西,自己的弟弟当然也能够控制住了!
这是一句看似毫无逻辑的推理,可是皇上却偏偏这么坚信着,使得旁人也不由得不相信。
可是他们毕竟不是身处现场的人!他们不知道一件事情,一件在沐风的眼中十分关键的事情——赤兰便是赵落!
当人们发现自己被别人欺骗的时候,总是会生气的!而当人们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在欺骗自己的时候,这种怒气会发展至什么程度,便是旁人无法估量的了!
沐风怒了,所以他才将一切倾诉于剑尖。只可惜,在房间中谋划着这一切的二人,还不知道外间局势的变化。
夜风卷起龙旗,在黑夜的雁门关中显得极为厚重。那旗面在风中舒展着,发出的声音让人的心不自觉的激荡。龙身驾云,正欲腾空。
“起风了。”皇上轻轻的念了一句,用双臂撑着身体,想要起来。
张寂竹急忙扶住皇上,皱了皱眉,问道:“真的要去?”
皇上毫不迟疑的点头。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怕失了皇家的体面?”张寂竹复又问道。
皇上闻言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苍白无血的面色,极为难得的说了句笑话:“这才说明,朕确实被那些残暴的匈奴人,丧心病狂的刺杀过。你不觉得,这样的朕,很能激励人心么?”
张寂竹默然,只是打心底里觉得,这句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扶着皇上出了房门,发现尹逸痕早已站在院中,默默的等着二人。
“陛下!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只等匈奴大营中的指令一发,便可以立时出击!”
尹逸痕半跪下去见礼,抱拳诉说的声音中,自带着军人的豪气。
“嗯。”皇上轻声回应着,“领兵打仗是你的事情!这鼓舞士气的事情,就交给朕来做吧!”
尹逸痕微微抬头,恰好看到了皇上眸中闪过的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不由得稍稍怔了怔。
雁门的大军在操练场上集结着。
数十万的军士们,趁着浓重的黑夜,静默无声的站在那里。只单单是这种敛而不发的气势,就让人生生的感到一种压抑。
这种压抑感,就仿佛是一个毫无武功的人,突然暴露在一个极为高超的剑客面前一般。那个剑客的剑在手,但剑仍未出鞘。
仍未出鞘的剑,就有了现在的这个效果。一旦暴怒而出,结果可想而知!
皇上在张寂竹的搀扶在登上了阅兵用的小土台,他站在中央,颇有些倔强的甩开了张寂竹的手。
黑色的衣绝在夜风中本是不会显眼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皇上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蓬勃的霸气从那里发散出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感觉的到,这种直指天地的霸气,正在缓缓的渗入自己的内心!
传说中,佛祖释迦摩尼出生之时,东南西北各走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举手唱言:上天入地,唯吾独尊!
那当是怎样的一种霸气!没有人知道!
可是,今时今夜,就在这个站立了数十万大军的操练场上!就在人们微微抬首,看着土台上,那个有些单薄的身影的时候!每个军士的心中都汹涌其一股彻天彻地的波澜,仿若那个单薄的、几乎摇摇欲坠的身影,才是这人世间真真正正的神!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追随着神的脚步,去征战,去杀伐,去一统四海,立这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