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祥七用着连自己都被说服语调，“只是巧合吧……”
“嗯，巧合……”皇上仿佛正在自言自语着，“我们那么巧合的在宣城失散！他那么巧合的是周横放的儿子！我那么巧合的当上了皇帝！周横放又那么巧合的挥兵来打！我又是那么巧合的……要了他……”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充斥着自己的胸膛，皇上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被撑裂了！过往的画面如同泼天的洪水一般，猛烈的向自己冲来，又压抑着自己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被两种相反的力量打压着，恍惚间，似乎整个身子都被碾成了碎片。
“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哪来的那么多巧合！！！”一声高出一声，皇上的嗓音已经嘶哑的让人无法听清，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却被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陛下！”祥七见皇上面色惨白，不禁猛地起身，想要去扶。谁知，他的人还没到，积压在还是胸口许久的一口鲜血，终于叫嚣着从皇上的口中喷出。
鲜血喷到祥七的黑衣上，洒在了皇上的龙袍上，又点缀在了皇上的唇边，反衬着那毫无血色的唇。
“陛下！”祥七被骇了一大跳，颇有些手忙脚乱的，便想要从包裹中取出皇上平日里吃的药。
“陛下！太医院院判大人张寂竹求见！”门外的侍卫忽然前来报告，祥七一呆，忙向着外面喊道：“快请！”
张寂竹快步进来，见到屋子里面的景象，也是呆上了一呆。几步冲到皇上身前，细细的诊脉，却发现皇上只不过是吐出了一口淤血，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当然，有些病是张寂竹也无法医治的！比如说，心病！
冲着旁边一脸焦急的祥七点了点头，示意无事，张寂竹这才向着皇上跪下见礼，口中道：“臣张寂竹见过陛下。”
随后，便是沉默。久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的睁开。
“你原本就知道？”皇上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可屋内的三人都听得懂。
张寂竹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不敢去正视皇上，只是默默的摇头。顿了顿，这才道：“今天才……”
“也是在城楼上？”皇上一字字的吐出来，那感觉竟像是苍老的老人一般疲疲倦。
“嗯。”似乎是连点头的动作都做不出了，张寂竹只是轻轻的发了个鼻音。
又是一阵静默。
此时此刻，尹逸痕的房中，几位血军的将帅们正在笑语欢声。箭楼上值勤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一壶浊酒，正笑呵呵的自饮自酌。二营的一个小小的士兵，正躲在自己的被窝里，一笔笔的、费力的给自己家中的娘子写着家书。马厩里，刷着自己战马的士兵，正觉得有些累了，舒舒服服、面带笑意的朝着夕阳伸了个懒腰。
只有这里是静默着的，悲哀着的。
“我们两个人的经脉……一样的？”皇上仍旧是疲惫的发话，眼睛却被紧紧的闭了起来，因为那里有些发疼。
“嗯。”张寂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渐渐的沉了下去，似乎也同时带着自己的身躯，四肢沉重仿佛灌了铅，只想瘫软在这里。
皇上微微扬起下颌，双眸仍是紧闭着的，“若是没有血缘，这样的几率，大概能有多少？”
张寂竹沉默了一下，这才轻轻的道：“很小！”仿佛又觉得形容的不够一般，他又开口加了一句：“很小！”
闭眼、仰头，似乎是很有用的姿势！最起码，在皇上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再次恢复到了往日那冰寒的模样。
“密旨传给慕容涵，让他查。”皇上的声音很轻、很淡，“查沐……周凌枫的身世。细细的查。”
“是！”祥七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躬身应了，走到一边的香案上，抬手砚墨。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再抖，而且抖得很厉害，厉害到让他连墨都已经抓不起来。
“陛下！京中送来的加急密函！”屋外的守卫再次打断了祥七的慌张，祥七急忙开门去接，将其递到皇上手中。
皇上随手接过，对着祥七道了一句“快去写”，便开始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加急密函，却并不打开。
“陛下……”张寂竹微微蹙眉，道：“毕竟是加急密函……”
皇上明白了张寂竹的意思，微微一笑，不再玩弄那木盒，而是伸手弄掉上面的火漆印信，从中抽出了一张没有任何字迹的白纸。
暗鹰的密报。
皇上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张寂竹想要去扶，却被皇上抬手制止了。他缓步走到香案旁，按照这么多年来早已熟悉了的步骤，泼水、点烛、烘烤，静静的等着纸上的字迹呈现出来。
张寂竹没有好奇的去看，祥七也没有。
只有皇上，用疲懒的眼神轻扫，却换来全身的一震。
张寂竹、祥七皆是一惊，诧异的望向皇上。但那张密报，仍旧背对着他们二人，他们看不到。
“朕……”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皇上才吐出这么一个字来。他似乎惨笑了一下，双手撑着香案，勉力的起身，轻声接着道：“出去转转。”
只是迈出一步，却换得皇上又一口鲜血的喷出，而他那单薄的身子，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陛下！”祥七急忙去扶，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