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十日中有九日无人的千醉楼五楼，竟来了客人。
来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人。狄府的管家，莫问天！
莫问天不过是一个管家身份，并没有三品以上的官职，更没有功勋爵位，可是如今，他便坐在千醉楼五楼的包间中，自斟自饮着一壶几近百年的杜康。
百年杜康，这可是千醉楼几乎不往外卖的珍品了。
上个月，礼部尚书要以千两银子的高价，买一壶百年杜康，千醉楼都没有卖。
如今，这酒竟然在一个管家的手中！若是外界有人知晓，尤其是礼部尚书大人若是知道了，不知要气闷到何种程度。
莫问天此来，倒也不是单纯为了喝酒的。他在等人。
说起来，他所等的还是宫中的人，前御马监掌印太监，刘德！
这位原是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最为出名的，便是他那一天换七八套衣服的习惯，再则，就是他脸上的脂粉，厚到渗人的地步。
不过，刘德早已被免去了掌印太监的职位，如今的手中别说是军队，几乎是连权利都没有了。
说起来，若不是他死乞白赖的在兴龙殿前哭了个惊天动地，皇上闲他恼人之余，又顾念了几分多年的主仆之情，刘德如今早已是一个死人！
今天，刘德可是好大的面子，竟然有机会来这千醉楼五楼。
刘德刚刚翻身下马，就有小二迎了过来，问清姓名，便将刘德向五楼引去。
“刘公公，好久不见，您可是越活越光鲜了啊！”莫问天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脊背微微佝偻着。
刘德急忙受宠若惊的躬身拱手，赔笑道：“莫爷这话可是折杀奴婢了！奴婢不过是宫中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主子活的开心，奴婢就开心，哪里有什么光鲜不光鲜的说法？不像是莫爷你啊！依奴婢看，您这身子骨，可是越来越硬朗了！”
刘德虽然失势，但早年养成的习惯却是未改。身上的穿着仍是珠光宝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少钱财。衣不染尘，浓妆厚粉，款款而来，还带着五米之外就可以闻到的熏香气。
这种状态，若是换到一个美人儿身上，可以算作是妖娆妩媚之气，可是出现在刘德身上，却是令人作呕。更何况，还有刘德那副公鸭嗓子，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莫问天暗中腹诽了几句，若不是有要事要与刘德合作，他怎么也不会来遭这份罪！这可是视觉、听觉、嗅觉的三重折磨啊！若是在刘德身边呆得久了，这六识中的三识，岂不是要费在这里？
真是杀人都不找痕迹的高手啊！莫问天心中升起一震恶寒。
这顿酒宴，能多快结束就多快结束！否则，莫问天自问，刘德这种“国色温柔”，他这一身老胳膊老腿的，可无福消受啊！
“刘公公，请！”不论心中如何抵触，莫问天犹是一脸的笑意。
莫问天与刘德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在席间坐下。
莫问天拽了一下身边的铃铛，不一会儿，小厮便鱼贯而入，将原本空空如也的桌子，摆上了满桌的菜色。
刘德上来之前，早已有小厮来莫问天处告之，并收回了那一壶尚未喝完的杜康。这也难怪，若是让刘德见到，一壶尚书大人一掷千金都买不回的酒，被狄府一个管家浅酌着，就太过惊世骇俗了。
刘德看着那一道道的菜色，不由得双眼开始发直。嘴角还有一丝晶莹，正在垂涎欲滴。
这也难怪，要知道，就算是再怎么见过了奢华阵仗的达官贵人，一旦见到了千醉楼五楼的宴席，也要怔上片刻。更何况他人？
虽说刘德本也是在禁宫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但当今的皇上，可是个吃素的主。一顿下来，几个清淡的不能再清淡的小菜，配上一碗雷打不动的燕窝粥。他吃素不要紧，可这样一来，宫中的内臣、女官们，便也只能跟着吃素，一年到头，除非出宫，否则很难见到个荤腥。
若是在以前，刘德恐怕也不会如此失态。毕竟是御马监的掌印，手中的权势虽不能称作是滔天，却也是足以在京中横着走的人物之一。可是，内臣毕竟是内臣，是起是浮，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这不，不过一个月前，他这掌印之职，干脆利落的被皇上拿下了。再加上他想要借用齐娘娘的威势，收拾沐风的行径被皇上发现，皇上更是容他不得。从一个黑色蟒袍加身的大宦官，到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太监，其中的落差，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即便是这样，也是皇上顾念在，刘德在身边伺候了几年的情分上，没有直接要他的命。
在权势之途上的一番跌宕，直接导致刘德直不起腰板了。即便是手中留着一些余钱，足够他出宫吃喝玩乐，他刘德也不愿再出来了。平素里，那些酒楼、赌馆的老板们，他都没少赊过账，若是让那些势力的人物，知道了自己威风不再的消息……刘德如今可是握紧了钱袋，做出一副老虎护食的样子，谁跟他抢钱，他跟谁拼命！
不消说，欠下了那么一屁股帐，刘德也就不敢再出宫乱走。还是宫里舒服啊！
那些老板们，就算再怎么有势可依，他们也不敢进宫向刘德讨账不成？故而，刘德干脆在宫中做起了缩头乌龟，足不出宫！
但，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刘德一个月来，一直都在吃那些清淡的不能再清淡的素菜。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德会在面对着这满桌菜色时，双眼放光，双手食指大动了！
不单是菜色上极尽奢华，就连装菜的盘子，比御用官窑烧制出来的瓷器，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是一个个上菜、伺候的小厮，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不愧是千醉楼！五楼的招牌，果然不是浪得而来！
“莫爷真是……”刘德看着那一个个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已故的亲爹，“媚眼如丝”的道：“真是太破费了！”
“无妨！只要公公看得上就成！”莫问天几欲作呕，只能硬生生的忍下，脸上还笑眯眯的道，“公公请！”
“那咱家可就不客气了！”说话间，刘德就提起了筷子，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了起来。
看着刘德的那幅嘴脸和吃相，莫问天对着一桌美食，彻底没了食欲。只好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自酌起来。
刘德秋风扫落叶般了扫荡了大半张桌子，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大概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刘德不由得讪讪了咧了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