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点点头。他一动不动的趴在榻上，竟已经感觉不到背脊上的疼痛，只觉得心中，又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
看着自己全家被处斩的时候，他的心也凉过，但却和现在截然不同。如果说，那时候的痛是霹雳惊雷，一瞬间像是被塞进了极寒的深渊。那么，现在就如同有千百万只看不见的冰刺，一点点的扎着他的胸膛。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好像会将手中的冰刺融化，可是，他却微笑着，轻柔残酷的将人扎了个体无完肤。
透心的寒意笼罩着沐风，眼角无言的涌出一滴泪，似乎在瞬间就被冰住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奉上自己的身子，只是为了我？”沐风的声音清冷，就如同皇上的淡漠。
方才的一切太过清楚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张寂竹摆出的，分明是欲拒还迎的架势。
张寂竹惊愕，回神之后，心中一阵翻云覆雨的痛。
他，竟是这么想的么？
“你接近我，其实只是想利用我接近皇上，是么？”双颊仍肿胀着，让沐风说出的话有些不清晰，可其中的冰冷，却丝丝刻在二人的心间，真真切切。
张寂竹漠然，只是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其中，却带着几分惨然。
也罢，这样也好。
那么温柔的笑摆在面前，沐风心中大痛。他咬牙，继续问道：“至始至终，你的目的一直是接近皇上，是么？”声音到最后，有些不自主的颤抖。
张寂竹微微仰起头，闭上双眼，脸上笑容更胜。身上的痛让他颤抖，心中的痛却快要将他窒息。
“如今你的目的达成了，自然可以将我丢弃了，是么？”沐风无情的一句话，是压垮张寂竹最后的一根稻草，不死不休。
“是！我不过是希望借助你，攀附皇上罢了。”张寂竹脸上的笑容明丽的，让人心痛。
沐风也笑，发出咯咯的声响，好像是听到了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笑出了眼泪，笑出了血。
笑声在房内盘旋着，攀附着龙涎香的香气，直冲进张寂竹的大脑，一阵彻骨的眩晕。
声音渐收，笑出的眼泪已将榻席弄湿，有的伤口已然裂开，又开始流血。可是，沐风感觉不到身上的痛，大概，是因为心已经有些麻木了吧。
张寂竹取出金疮药，为他涂抹。
沐风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是身上有时会有些轻微的颤抖，仍是在笑。
太好笑了！实在是太好笑了！
张寂竹为他包起伤口，又给他穿好了衣服，抱起他，向外走去。
奉皇命，带他回金龙殿。
沐风笑累了，索性慵懒的躺在张寂竹怀里，看天。
天上有云，有风。它们不停的纠结、缠绵，生生世世，永不停息。
张寂竹抱着怀中的人，看着前方的路，一步步踏碎一个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一步步走的坚定异常。
——
皇上从落霞殿里走出的时候，倒也没有急着回去。
祥七在门口候着，等皇上一出来，他便低声道：“皇上既然来了，不妨去看看齐娘娘。”
皇上止步，沉吟了片刻，淡淡问道：“人呢？”
“应该是在后花园那。”祥七道。
皇上微微叹气，终究还是去了。
钟灵宫的后花园，不消说，自然也是华贵异常。每至春日，大片大片的牡丹，就会绽放的国色天香。只可惜，牡丹花期不长，这园中又没有其他的什么花，过得夏季后，园中便只剩下萧索的气息。下人们也曾想种些别的，却被齐娘娘一口否决，至此，无人再提。
皇上前来，就算下人们在怎么打扫，也扫不净那一园子的没落与萧条。
一池秋水潋滟。池中有亭，亭中伊人独坐。泪垂，却不知是滴落成了这一池秋水，还是随风轻荡，染红了身后的一株红叶正凄凉。
园中的下人都已被齐娘娘赶走，祥七也识趣的离开。没有人唱报“皇上驾到”，皇上索性轻轻的走到她身旁。
已是晚秋，偶尔吹来的风总让人觉得寒冷。皇上剑眉微蹙，解下身上的衣袍，披到正望着秋水怔怔出神的齐娘娘身上。
齐娘娘娇躯微微一震，双眼顿时泪珠狂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头也不抬，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看不到他的容颜，心中却仍是一阵阵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