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齐娘娘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想是有些倦了。
“下官不打扰娘娘休息,先行退下了。”张寂竹起身一揖,带着有些木然的周凌枫向门外走去。
周凌枫是真的有些呆了,他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这两个人。一个话语温柔至极,即使在恼怒之时也没有异样,即使在杀伐决断之时也没有丝毫改变。而另一个,则肯为了一个不怎么相熟的人舍命,而即便是在自己命悬一线之时,嘴边竟还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
周凌枫的周身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突然感觉,这两个人竟是这么的不真实。一个人,竟然可以将自己隐藏的那么深么?
他任由着张寂竹牵引着,行至门口,忽被齐娘娘叫住。
“张大人,”齐娘娘的面庞掩盖在帷幔里,有些看不真切,“若是本宫命悬一线,你会救我么?”她的声音平淡着,没有起伏。
张寂竹的身形顿住,他没有回头,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笑了笑,便领着目瞪口呆的周凌枫,继续向门外走去。
齐娘娘并没有看到张寂竹的笑容,但她却仿似感觉的到。
卧房的门被轻轻的掩上,留下一个飘荡着的灵魂。
那天,钟灵宫中的奴仆们都说,张太医走后,他们听到了齐娘娘抚琴。
入宫三年来,唯一一次抚琴。
——
张寂竹淡漠地走在前面,不发一言。周凌枫迷迷糊糊的跟在他的身后,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大哥……”周凌枫想发问,还没说出口,却觉得有些不妥,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张寂竹仿似没有听见周凌枫的问话,只是一味的向前走着。
二人就这样,一个人不停地想发问却又问不出口,另一个人对对方纠结的表情视若无睹,结果一路无言。
行至混堂司大门口,张寂竹才发话问道:“沐风,你出来一天了,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么?”
“啊?”周凌枫回过神来,看到已经西斜的太阳,点头道:“晚上有事的。”
“那我们二人就在此处分开吧。”张寂竹微笑道:“以后若是无事,就来太医院找我,英儿还想你那。”
“恩。”周凌枫点了点头。
张寂竹不再多言,微微一笑,便迈步向前走去。
“张大哥!”周凌枫忽的抬头道:“今天,谢谢你!”
张寂竹回头笑道:“今天给你开的药方,别忘了有时间去抓药。还有……”张寂竹的神色微微有些黯然,“有些事,早就已经是事实了,你又何必沉湎于一个名分呢?”
周凌枫的身子一抖,眉头紧皱着闭上了双眼。
是啊!早就已经是事实了,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想承认,再怎么不去想它,事实终究是事实。
如今,自己只是一个生死无人问的下人,只是一个可受万人唾骂的奴婢罢了……
就算再力大无穷的人,也难挽大厦之将倾,何况,是面对一个已经倒下了的大厦呢?
周凌枫木然抬头,看白色的衣绝消失在交错的宫墙里,惨然一笑。
——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周凌枫刚进门,李元吉就急急忙忙跑来过来,满脸大汗的道:“你跑哪去了?戌时皇上要沐浴的!到处找你都没找到,差点误了时辰!”说罢,一把抓着周凌枫的胳膊就往外走,道:“快!快随我去紫宸殿!”
周凌枫被拽的好生难受,好不容易得空挣脱了李元吉的手,问道:“佥书大人,咱们空着手去紫宸殿啊?不用抬着热水去的么?”
“当然不用了!”一看时辰还来得及,李元吉也微微放松下来,但脚下仍是快步不停。听闻周凌枫的问话,李元吉的脸上不由得现出了一丝傲色,道:“我们混堂司在那里是有热水房的,专供皇上沐浴用的!不止如此,在东宫妃嫔们住的那边,也有一个热水房。这样一来,不但方便了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们沐浴,还方便了咱们。否则,若是到了九数寒冬,就算你打着滚烫的水,到了皇上的寝宫里,怕是也不热了!嘿嘿!这宫廷内,能在正殿边上和东宫内设分司的,也只有咱们混堂司一个!”
“哦!”周凌枫不疼不痒的应了一声,惹得李元吉大翻白眼,他心想,“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你竟然就只‘哦’了一声?”李元吉越想越觉着不公平,可是偏偏人家身后有祥七爷这个后台,他什么都做不得。若不是想借此机会探探这个沐风的虚实,李元吉也不会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跑出来陪他。想来想去,李元吉觉着,还是送他一个顺水人情的好。
李元吉接着笑道:“本来皇上沐浴的事是你负责的,我是不该跟来的。但是我怕你是新来的,不熟悉宫中的规矩,即使将每一步应该如何做告诉于你,也容易惹出什么岔子。这样对你也不好不是!”李元吉瞥了周凌枫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感激的表情,便接着道:“我本忙了一天,却怎么也放心不下你,所以才出来陪你跑一趟。”
李元吉心想,这回说的够赤裸裸了吧!怎么着,沐风也应该表式出一点感谢不是?
只可惜,周凌枫仍旧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气的李元吉直翻白眼,不知腹诽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