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齐舒
寒雨淅沥，宣政殿中的小太监们手中拿着扫帚、抹布，细细的清扫着这个偌大的宫殿。
他们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进到宣政殿中，这可是皇上平素上早朝之所在，他们擦过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那些权倾天下的人踩过！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那些王侯、高官，但粘粘人家身上的气息也是好的。
十余个小太监在这里竭力的打扫着，在这样的冷天，竟然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呼！”一个扫地的小太监直了直腰杆，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见平素在这里管事的直殿监掌司并不在这里，便微微放大了胆子，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他身旁五步远的地方，另一个与他要好的小太监正在努力的扫地。他踌躇了几下，终究摇头放弃了。在宣政殿里随便说话，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可是大罪。前几日就有一个小太监，因为在打扫宣政殿的时候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就被掌司着人打了三十闷棍。那人一直在自己的卧房里呻吟了好几天，摄于掌司的淫威，却没有人敢去照顾他。那人直哼了三天，不分日夜，听得让人胆战心惊。直到第四天，他的房里忽然没有声音了。大家以为他的伤好了，进去一看，那人竟已经咽气了。
扫地的小太监想及此事，不禁悻悻的吐了吐舌头，完完全全的打消了与别人聊天的念头。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看到墙上的一幅丹青，忽然想到掌司之前吩咐下来的一件事。他便寻来一个凳子，置于那幅丹青下面，自己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伸手去欲将其摘下。
“你在做什么？”不温不火的声音在小太监的身侧响起，着实吓了他一跳。他身子一晃，脚下一松，竟向下摔去。
小太监正紧紧的闭起眼睛，等待屁股上倏然的疼痛时，他的身子却被一个人的手臂接下了。小太监微微一怔，旋即睁开眼睛。
“皇上！”小太监惊愕的叫出了声。他急忙从皇上的臂弯中离开，急急拜倒在皇帝的面前。
宣政殿中其他的小太监们这才注意到这个身材修长，身着玄衣的人。他的身上并没有戴什么多余的装饰，从衣着上看也不甚华贵。他的头发只是在后面懒散的一系，额头处还有几丝零散的黑发散落下来。促然观之，还以为是哪个书香门第的高门公子。只是，他与那些书呆子不同的地方，就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种平日里杀伐决断，毫不含糊的气息。他的脸上并未施脂粉，皮肤却白皙的一塌糊涂。一双凤目睥睨之处，天下为之颤抖。他的眸子很黑很黑，仿佛幽冥深夜，永远都让人看不分明。
其实大殿中的小太监们大多数都没有见过皇上，但眼前这人的衣袍上绣着一条腾云起雾的龙！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中的小太监们在一阵诧异之后倏然醒悟，一个接着一个跪拜下去，高声的喊着。他们毕竟没有向群臣一样，接受过同时朝拜的训练，以至于声音参差不齐，回荡在偌大的宣政殿中，零零散散的，很像外面正在淅沥的秋雨。
皇上没有去看其他人，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小太监，淡淡道：“答朕的话。”
小太监浑身一抖，也不敢抬头，急忙道：“回皇上，总管说，这幅丹青是逆贼周横放所书。如今周横放已经伏诛，这乱臣贼子留下的东西，自然也应该付之一炬！”
皇上闻言，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那个“龙”字，纵横的笔墨间有一种慑人的气势。龙翔于九天，凌傲然于天下！
“不必摘了，挂着吧。”皇上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波动。
“奴婢领命！”小太监的头离地面更近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皇上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问道：“你读过书？”
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自己哪里得罪了皇帝而不自知？他急忙唯唯诺诺的答道：“是，奴婢进宫之前读过两年书。”
“恩。”皇上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又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姓齐名舒。”
“跟你们管事儿的说一声，”皇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向内殿走去，边走边道：“以后你就调到司礼监吧，在朕身边侍候着。”
小太监怔怔的愣了半晌，直到皇帝已经挑起门帘，走进了内殿，他才大声叩首道：“奴婢拜谢皇恩！”他的声音颇有些颤抖。
在宫中，多少小太监连皇上的一面都见不到，如今他竟然得以在圣上身边侍候！齐舒怔怔的跪在那里，有些弄不清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奴婢拜见皇上！”皇上刚刚迈入内殿，祥七便迎了上来。
“你回来了！平身吧！”皇上冲着他点点头，走到案前坐下，又问道：“那个周凌枫呢？去势了么？”
祥七正为皇上添着热茶水，闻言不由得笑道：“皇上说笑了，这去势之事，可不是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的。”
“哦？”皇上端起茶盏，眉毛轻扬。
祥七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站着，接着道：“怎么也要准备三四天内，在这几天内不饮不食。否则，就不是去势而是杀人了。”祥七微微一笑，“陛下总不会想要一个死了的周凌枫吧！”
“恩？”皇上的嘴角竟挑起一丝笑意，“祥七，你竟敢拿朕打趣！”
“还望陛下恕罪！”祥七微笑着应着，脸上疏无半分领罪的意思。
“朕要了个名叫齐舒的小太监，送到你那里学学规矩。”皇上轻轻的抿了一口热茶，热气氤氲着，一直暖到胃里。
“是！”
“对了，敢问皇上，”祥七想起了什么事，问道：“周凌枫入宫之后，送到哪里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