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孩子给我,他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拷问他也问不出任何事。」暗香没有就杀不杀的问题打转,努力祈求能带走堂弟。
诚王不回答暗香的期盼,而问了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不愿跟我回京,是因为我是皇后的亲儿吗?」
两人沉默对视着,都希望对方先回答自己,最后败下阵来的是暗香。
他移开视线低垂眼帘,沙哑地答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妓子,有什么权力决定想跟谁在一起,无论我和谁在一块儿都会玷污对方的名声,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无论是您或是向少爷都一样。」
明明是悲惨自贬的话,暗香却说的真挚,他是真的这样想。
「跟我回京不好吗?哪天梦里拿把剪子往我心口一刺,就大仇得报了。」诚王自暴自弃的说道。
对此时的秉毅来说,为了争夺皇位在父皇面前力求表现,还不如得到暗香的心来得重要。
「我并不恨您啊。」暗香十分讶异于诚王会这么说。
「为什么?」诚王低声问道。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暗香为何不恨他?
暗香自知他的想法对世人来说太过偏激,违背孝道,可他违背不了自己的心。
「苏红楼里大多数孩子都是被父母卖进来的,有的是因为家贫少一口人吃饭也好,有的则是被卖来抵债,明明欠下赌债的人是父母,被迫出卖肉体还债的却是孩子。」暗香面色沉重,语气也越来越沉。
妓子和戏子皆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人,往来的却多半是官员、富商、地主、员外,他在这种差异极大的关系中渐渐长大,明白了许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事,学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学着放下倔强变成圆滑,亦学会了什么是绝望。
「以前有个很照顾我的妓子,他被卖进来抵债不说,听说他颇受欢迎后他爹没事就来楼里闹,说什么家里弟妹小需要银子,逼他把赏银拿出来,就这样他一直没存够赎身的钱,最后染病死在苏红楼里,他那个常来闹的爹却不肯替他收殓,还跟通知的人说把他用草席裹一裹丢到乱葬岗就行了,像这样的爹娘还要孝顺吗?爹娘做的事情孩子又无法左右,皇后和您毕竟是不同的人……」
喑香的声音嘎然而止,他想起梅事天惨死模样,想起下令的人是诚王……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恨他?
「是吗,你不恨我。」诚王没有注意到暗香的异样,拉扯嘴角露出奇妙表情,似乎有一点高兴。
暗香没有回答,他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弄混了,一时片刻说不出话来。
「你是梅家后人的事不许传出去,那个孩子反正也没什么用,你要就带走吧。」诚王做出宽大处理。
暗香虽处于混乱之中,仍听清了诚王的话,他愣愣的看着诚王,想和诚王道谢又觉得可笑,结果一直到诚王离开房间他都没能顺利开口。
◇◆◇
那个男孩名唤梅君湧,容貌清秀、身型纤瘦,个性是与外表不符的坚韧。
一开始他对暗香释出的温柔十分感激,但看见都富对暗香恭敬模样后,便把暗香当成是诚王一伙的,再也不理会暗香不说,甚至还砸了暗香一身东西。
暗香没有解释他们的关系,君湧不愿与他亲近也无妨,有个妓子堂兄并不是件光采的事。
一转眼马车已驶近芳周城,他与诚王分别的日子即将到来。
这一次就是永别了吧,发生这么多事后诚王肯留他性命已够仁慈了,没有理由再见他。
那天之后诚王不再与他同寝,同桌吃饭也不发一语,尽管沉默以对诚王的视线却总在他身上打转,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抵达芳周城的前一天夜里,诚王相隔已久再度踏进他房中。
他替诚王倒茶,然后两人相对无言,良久诚王方道:
「即便再问一次也无意义,我仍旧想问你。」
「嗯?」暗香猜不出诚王想说什么。
「我曾说过要你好好想想,在回京前给我答复,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诚王不死心地再问了一次。
暗香因为过分讶异一时答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经历这些后诚王仍想要他,可是他的想法并没有改变。
「殿下是人上人,您的一举一动将会改变世上许多人的生活,等您有能力做主时,您能照顾成千上万的百姓,这是上天赋予您的使命。奴婢是普通人,即便只是普通人也希望能为世人做一点事,奴婢不才,只愿做个小小妓师,不敢跟殿下回京,玷污殿下的名声。」暗香侃侃答道。
诚王以浓得化不开的复杂心绪望着暗香,许久后方道: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