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帝胸口一堵,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狠狠地瞪了苏幻风一眼。转头对一旁伺候的淳熙呵斥道:“死奴才,亏了苏总管一手提拔调教你,地上湿冷,还不赶紧扶他起来?”
淳熙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无缘无故挨了骂,一愣之后,才想起跑过来扶起苏幻风。苏幻风拍拍他肩膀,慢慢走到泉帝床前,“皇上如此震怒,显然是有所郁结不得解,不如和奴才说说,到底被什么事气成了这样?”
泉帝长长叹了口气,“今年风雪误事,皇城如此,边关更盛,接连半月风雪,冻死了不少牲畜,边关外族多以放牧为生,牲畜一死可谓断了生路,因此一再上报求助,结果边关且黎的守关竟然不以为然,一次折子也没有递。外族见如此,索性结了同盟,抢掠边关城池,十分不像话!”
苏幻风脸色平静,“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当然是派兵镇压,若此事宽纵放任,将来外族人个个效仿,岂不事大?不如以此事施以严惩,以儆效尤!”泉帝脸色刚毅决断,说话间已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狠戾。
苏幻风并不接话,思虑了片刻,转头看向抱着双臂看热闹般站在门口的岱岚,“九王爷怎么想?”
“我?”岱岚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臣弟当然唯皇兄马首是瞻了!”
泉帝一直受人压迫,气闷非常,如今见到有人支持自己,脸色不禁渐缓,看向苏幻风,“你怎么看?”
谁知苏幻风不禁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朝中大臣们怎么看?”
“哼!”一提这事,泉帝脸色又阴郁起来,“大多反对,少数中立!都是一群吃皇粮的废物!”他双拳握紧,狠狠砸了下身上棉被。
苏幻风看了看他的表情,“沈寄旸沈太傅怎么说?”
“他自然是一马当先地反对!”泉帝脸色越发难看,“说什么此刻朝中兵马有限,实在不易大动干戈,说什么边关外族甚多,牵扯复杂,不易理清,此事处理一旦稍有差池,可能酿成大祸!”
苏幻风点点头,“牟谦牟大人呢?”
“他?自边关战报传来,他就抱病在家,数日未曾上朝了!”泉帝冷冷一哼。
“太医院的人实在懈怠,朝中官员近来总是病症缠身啊!”苏幻风幽幽一叹,狡黠的眸子看向泉帝。
泉帝哼了一声,“朕现在哪有心思管什么太医院。幻风,”轻轻唤出他的名字,“这件事,你怎么看?你是支持朕的吧?”问到最后,一朝天子竟然变得小心翼翼。
“奴才也以为此时出战,大为不妥!”苏幻风一说完,空气似凝结了一般,泉帝脸色霎时变得难看非常,铁青着脸问道,“朕倒要听听你的高见,怎么个不妥法?”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让人听着就胆战心惊。
淳熙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偷偷瞄着苏幻风,只见他却自在地问道:“皇上以为,何为民怨?”
泉帝被他问得一愣。
苏幻风接着道:“所谓民怨,就是自己合理的要求,没有得到统治者合理的重视与处理,积怨而成。边关且黎离京城千里之远,大小事情皆由地方官员着手处理,轻重缓急,都是他一念之间,许多事情,未到皇上耳边,很有可能已经被他扼杀,长此以往,怎么能不积成民怨?边关部族众多,大小算在一起,怕是有十几个,虽然习性相差甚多,但族民大多无惧无怯,向来勇猛,如今三四个部族凑在一起,已经可以破关斩将,抢掠财物,可见其厉害。皇上此刻出兵,一来兵戎相见,死伤惨重,如能成功压制,只算成功了一半,若不能成功,可谓惨败,不要提杀一儆百,就是我们自己,只怕也是风雨飘摇,更增了无数隐患!”
岱岚听他说得有理,忍不住插言道:“你说就算成功击破外族联盟,也只算成功了一半,是什么道理?”
苏幻风道:“外族向来与本国百姓不亲,常觉得天朝厚此薄彼,薄待了他们。如今皇上公然出征,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外族人本来没有达成同盟共识,此战一结束,大家便认清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必须尽早结成联盟,如此,我们反倒推波助澜了!”
说到这里,泉帝也明白过来,“我们赢了,等于给自己埋下了无数未知的危险,外族人从此团结一心,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举几族之力与我们对抗,我们伤亡必定惨重!”
苏幻风点点头,“何况就算没有类似事情发生,只要有心人稍稍用些手段,外族人也极有可能受到挑唆,与我们正面冲突的!毕竟……”声音一顿,轻声道,“且黎城离晋安王的封地不过百里!”
“晋安王?”泉帝眉头顿时皱紧。
“且黎大雪半月,牲畜相继冻死之事,我不信晋安王府一点消息也没有,就算且黎城守因公托大,未能及时上报,为什么晋安王府也一点消息没有?”苏幻风冷冷一笑,“不过是等着看笑话罢了!”
泉帝抓紧锦绸被面。
岱岚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若我们出兵败了,会怎样?”
苏幻风哧的一声笑,“九王爷当真不知?若我们败了,外族和藩王知道我们兵力如此之弱,还不直捣皇城,成就帝王之梦?”
“谁敢!”泉帝嘶吼一声,扯开被子跳了下来,“朕早知道这群藩王没安好心,只是没想到,竟然……竟然敢公然和朕作对!”
苏幻风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皇上的肩膀,安抚道:“皇上既知道了他们的险恶用心,更该避重就轻,岂能轻易让他们称心如意?”
“朕现在该怎么做?”话说到这里,泉帝已经完全挫败,哀怨地看着苏幻风,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佩服。
苏幻风浅浅一笑,“皇上觉得此时如何才能平民怨?”看了泉帝一眼,只见他低头沉思片刻,答道,“此事和城守有绝大关系,若想平民怨,只有拿他开刀!”
苏幻风满意地点头,“如此,皇上可都明白了?”
未等泉帝开口,岱岚已经先一步道:“虽然明白,却不好做,你知道且黎的城守是谁?”
苏幻风老实地摇了摇头。
岱岚叹气道:“且黎的城守名字叫方宜槐,皇兄可还记得?”
泉帝皱着眉想了想,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在记忆中搜到方宜槐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