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母亲,对他一直相当包容,对他十分照顾,只是她看不见自己眼底藏不住的惊恐,纵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们毕竟分开太久,想要短时间内修补亲子关系根本不可能,因此母亲没来的时候,他反而觉得轻松。
一个人真的无所谓,只要习惯就好了。
「中午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符以恩提出问题,五分钟过去后,他又说:「我就煮我拿手的菜,开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叶定怀目送符以恩展露一抹淡笑并且假装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表情离开,对他不禁升起一股困惑。一般人,甚王是医院照顾他的医生面对他的暴力,或多或少都会有反感、惧怕的表现,唯独符以恩——他的二哥,无论自己表现多么冷淡、恶劣,从来就没看过他有一丝不耐。
符以恩的包容竟远胜母亲,这是为什么?他们终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
究竟是为什么会让符以恩对自己如此容忍?他真的不太明白。
他想了会儿,大脑又开始罢工,他遂而躺在地上,约莫一个钟头后,门板传来叩门声响,随后是符以恩叫他吃饭的声音。
他连动都不想动,静静躺着,又断断续续睡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因为饿了而清醒,他踏出房门,发现符以恩坐在客厅里睡着了,他的动作很轻,并未吵醒他。
符以恩只手撑住额际,呼吸十分沉,看样子睡得很熟。
绝对不能吵醒正在熟睡的人,要不然就会得到一顿毒打——这个警告深深烙在他记忆深处,他不想不敢也不能吵醒符以恩。
他们打他打得很用力、很痛,有时是皮带、棍子,有时连碗盘也会砸在他身上。而最后他还得去收拾那堆混乱,没收拾干净又是一顿不能哭喊的揍骂,所以他一直谨记在心,不能吵,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连呼吸声音也不行——
「唔……」可恶!他的头又痛了。
叶定怀双手按着额际的位置,缓缓跪在地板上。
不能吵,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无论他们要他做什么都得乖乖做好,不能反抗、不能逃跑,要不然没饭吃也不能睡觉,纵然乖巧听话,每日都是与铁鍊为伍,他们永远绑住他的脚,没有一秒例外,只要发现他想逃跑换来的又是一顿毒打,久而久之,他身体累了心倦了,再也不敢兴起逃跑的念头。
可恶!可恶!可恶!他怎么该死的又想起这些事情——
他一点都不想再记起来,一点点都不要!
「不……」起先是微弱近乎恳求的声音最后竟愤恨地宛若遭到千刀万剐一般自喉咙深处嘶吼出强烈的痛楚。「不要!不要碰我!不要打我——不要再过来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碰我了……」这恶梦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符以恩听见叶定怀的声音,下意识想立刻抱住他,然而又突然忆起方玲湘的警告,叶定怀不爱有人随意靠近,加上他此刻精神不稳,万一突然出了重手也不是自己乐见的结果,于是只能用声音试图唤醒他。
「定怀、定怀……已经没事了,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别怕,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相信我。」叶定怀是逃出来的,警方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当初绑架他的犯人,总共是两个男人,不过当警察赶到的时候,两人都因为吸毒过量死亡多日,而逃出来的叶定怀,脚踝上满是血淋淋的伤痕。
「你骗我!他们会打我、揍我,还会用香烟烫我……那个很痛,可是最痛的、最痛的不是香烟而是、而是……」叶定怀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神情满是惊惧焦躁。「不!不!不要再打我了,我会乖乖的!我保证不会再发出一点声音,不要再碰我了……」
那真的很痛、很不舒服……他几乎痛得想死了。
符以恩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安抚的作用,眼见叶定怀一直沉浸在那些伤害的痛苦回忆里,他万般自责又心疼,最终于心不忍展开双臂抱紧他。「定怀,你要相信二哥,有二哥在,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别怕,二哥一定会保护你!」
保……护?!
他一直在等,等了那么久结果也没有半个人保护他,任凭他哭得喉咙哑了,身体被揍得走不动,甚至打断手脚,他始终等不到任何一个人来救他……
能相信谁呢?谁能保护他?没有——根本没有人——他最终只能相信自己。
终于,他呼吸的空气不同了,也得到了最渴望的——自由。
可是……为何他却没有逃出来的喜悦?
好痛苦、好痛苦……他的身体好重、好重,仿佛要沉到最底处。
他想要抚慰这剧烈的痛,不过究竟什么才能止住伤口?
蓦地,眼睛捕捉到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那双眼凝视着自己满是忧虑,老实说,他并不讨厌这张脸,甚至是有一点……喜欢。
他伸手轻轻抚摸这张吸引自己目光的脸。
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符以恩,他的脑子里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最多仅能以喜欢讨厌来区隔,他很喜欢符以恩的脸,虽然一开始排斥他对他有厌恶,然而无法改变的是对他这张睑就是存着喜欢。
他也喜欢符以恩的温柔,那是他渴望的感觉。
「定怀?」符以恩本以为叶定怀已经稍微冷静,然而他触碰自己时的神情却有异,更甚,他的眼睛仿佛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猎物,剎时,一股冷意窜入骨髓,教他不禁咽了口水,身体在他的理智尚来不及反应之前已经做出逃离的动作。
岂料,叶定怀手臂一扣,抓住他的脚踝,当下令他整个人往前趴下,幸亏有沙发椅成为他的支撑让他不至于趴在地上,之后连千分之一秒犹豫的时间也没有,符以恩随即抓住沙发椅想要起身夺门而出,客厅离大门仅剩下几步的距离,只要他能起身逃离他的掌控范围一定可以成功逃出去。
符以恩是这么想的也身体力行,无奈叶定怀看似清瘦,力气却很大,怎么都甩不开他的手,而且居然还能将他拖了回去,运用身体牢牢压制住他的所有行动;他不清楚叶定怀想做什么,或者该说他根本不敢去想,唯一能想的就是快点逃走,免得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有预感待会的一切必定令他痛苦万分。
他的身体因为受制拼命反抗,他的心跳得很快,清晰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