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这样美好的友情和爱情，会伴着我一辈子，直到我阖眼的那刻。
也因此，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样的关系，竟会有终结的一天。
*
「我要结婚了，Albert。」
范尼克和我说这句话时，恰巧是某一年的圣诞节前夕。距离苏梁从品川的寓所不告而别那个圣诞节，算算竟已将近有十七年许。
那之前我因为Garbrielle秋季的BuyerTrip刚结束不久，就有个厂商设计师打电话来，说想修改在Trip时早已决定好的式样，希望我们有人回东京和他切磋讨论一下。我现在已经是采购部的统筹经理，这种麻烦事理所当然落到我头上。
我坐早班的飞机，在机场时就播了电话给Nick，确认他在东京。他的第三间店铺即将在银座开幕，这对他而言算是迈出了一大步，他一直不甘于二线品牌的地位，在银座拓店，可以说是DaoMau挤身名流的象征。
我和设计师Argue了一上午，耐心地用英文向他再说明一次，顺道不着痕迹地恐赫他们经理我们已经签约，临阵毁约对他们品牌形象而言是多么不理智的行为等等。
这样折腾了半日，总算初步敲定下来。我先打了电话跟苏梁报备，告诉他一切没有问题。紧接着就接到了Nick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用一向惑人的低沉嗓音问我：
「工作结束了？」
那时我笑了，这样的模式，我们不知道已经历过几次了。
「你倒会抓时机，每次都一秒不差。你该不会是跟踪我吧？」
平常我要是这样说，Nick肯定跟我打屁一番。但那时的Nick，却罕有地没有配合我的玩笑：「我在老地方的那间饭店，十六楼，1608室，等你过来，Albert。」
他说着竟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彷佛不愿和我在电话里多谈。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多想，我们算来以有一个半月没有见面了。我以为他是憋得慌了，最近我在他床底下找到口红的次数变少了，想来他也忙得没时间找女人来平衡一下。他话里急燥的氛围令我心痒。
想到有个男人如此渴望着我，虽然只有肉体，还是足够让人热血沸腾。
我搭了出租车，火速前往那间饭店。我们从两年前开始就固定在同一间饭店会合，连房间也大多是同一个，毕竟人老了，对变动都会变得敏感起来。
我在房间里见到Nick。我走进去时，他裸着上半身，看样子已经洗过澡了，蝴蝶骨上淌着晶莹的水珠，真难为这个男人，都已经四十好几了，还能维持这样的体格身材。我们公司有好几个主任经理，一过了三五大关肋骨以下就像吹气一样膨涨起来。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这让我不禁想起许多年前，我们初次有肌肤之亲的那时候，Nick依稀也是像这样，拿着酒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底下粼粼的游泳池水等着我。
我出声唤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与我四目交投。仔细回想起来，Nick当时望着我的神情，隐约带着一股异样的忧郁。但Nick这种艺术家性格，情绪本来起伏难以捉摸，所以当时我也没有多上心。
Nick迎向我，我们像以往一样接吻，用舌头濡湿彼此的唇齿。我们也像往常一样，吻着抚着就到了床上，脱去彼此的衣物，Nick吻遍我的身体，我难耐地用腿蹭他的下体。Nick进入我、干我，我忘情地呻吟，满足彼此的肉体。
事后的流程也正常得看不出端倪，我进浴室冲澡，Nick还在门外问我需不需要为我叫一杯红酒。我裹着浴巾坐在床上，和他对饮，直到他说出那番令人费解的话语。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自从和这男人相识以来，我有过不少次这样完全无法思考的时候。但此时此刻，我的记忆竟倏地回溯到那年春天，我们在游泳池畔道别的那幕。
当时我在池底，而Nick在池畔，那彷佛电影定格的一幕，如今竟像找到接续的毛片，停滞多年的片段，忽然疯狂地往下转动起来。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结婚……？为什么这么突然？什么时候？」我强笑着问。
第三六章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结婚……？为什么这么突然？什么时候？」我强笑着问。
Nick依然背对着我。
「这个月底，就是圣诞节前的那个周日。地点就在我品川的自宅，我本来想订饭店的，但后来想想还是在那里比较好，毕竟那里有最多我和她共同的回忆。」
他说。
我开口，却发现自己唇齿颤抖。虽然不愿听见答案，我还是克制不了问题。
「你要跟谁结婚……？」我无法再撑住笑容。Nick身后那美丽的东京夜景，像是忽然崩毁一般，化作破片从天穹殒落。
Nick看向我的表情，充满着忧愁与怜悯。
「你知道是谁的，Albert。」他用沉静得近乎残酷的语调说。
我知道我不该过度反应，也没有资格怪罪他什么，我甚至该对他说声「恭喜」，这是朋友对朋友的基本礼仪。何况早在那么多年前，我在那缸游泳池里下定决心时，就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没有理由为此震惊或生气。
因此我实在不懂，从胸臆间涌上来的，那种强烈的、被什么背叛的情绪，究竟自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