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梁没有清醒，只是好像做了什么恶梦般，极轻微地颤了下。我笑了声，也舍不得再吵他，替他拉拢被子，就想钻进浴室洗个热水澡，好洗去Nick留在我身上的触感。
这时候苏梁却翻了个身，他唇瓣微启，好像说了些什么，看唇形像在唤人的名字。
我想他多半在叫我，搁下浴巾凑过去，想再安抚安抚他。却听见从苏梁唇齿间流泻的，彷佛从胸膛深处迸出的嗓音：
「范……」
*
樱花陆陆续续绽放，东京的春季时装周也顺利落幕。本来在Trip结束后，预定还有约一周的滞留期，可以自由行动，食宿方面都可以报公帐，算是犒赏我们这些日子以来流血流汗的福利。
行政秘书因为事务繁忙，被杨雨兰先行召回国去了。其他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良机，大多留下来在东京市内观光，等待樱花满开的日子。
两个男助理还说要结伴去横滨，来一场港都风情的蜜月旅行。
那两个年轻人，自从在我们面前意外出柜后，好像也看开了，在我们面前毫不避讳地卿卿我我。在早餐Baffet常可以看到他们小两口对坐一桌，你喂我一口吐司，我喂你一块苹果，看得叫人不知该羡慕还是该嫉妒，只能感叹年轻真好。
然而对采购而言，我们的工作尚未结束。
除了Buyertrip，店长在临行前也交代过，希望我们能以采购的身分，搜集东京的时尚信息，再将观察的成果带回Garbrielle。
当然这并不是毫无限制的，首先采购的单品必须是Garbrielle目前贩卖项目上没有，且要符合公司平日的采购取向。采样的品牌也需具有在台北销售的潜力，这取决于采购的眼光与实力。
除此之外，每次采购都必须做详实的纪录，包括单品的品牌、形式、质地、生产年分、原始价格、折扣策略，乃至在通路店铺中的展示方式、销售情形，都得一一记载下来，并同采买的货样带回公司，在回国的成果会议上做简报。整体而言算是相当繁重的工作，至少对我而言是个挑战。
本来这个工作应该由苏梁主导的。但自从上回开幕酒会回来后，苏梁就变得十分消沉。
我起先以为那是他不甘于在Nick面前失势，想说多陪着他几天，表现出温柔情人的样板，等他过了气头就好了。
但奇怪的是，我发现苏梁竟开始躲着我。打从Nick出现在我们面前以来，只有我躲苏梁的分，苏梁忙着揪我这只老鼠都来不及，哪里有猫躲老鼠的道理。
但这数日间，我邀苏梁出去吃饭，他都表示婉拒之意，大多数时间都窝在旅馆里，要不就一个人到SweetForest吃甜食。我打电话给他，他也不肯接，有时我们在房间口碰上了，他的眼神竟像是要闪避我一般，开了门便匆匆离去。
更有甚者，有天晚上我回饭店，去拿寄在柜台的钥匙。柜台服务员翻翻名簿，竟和我说房间换了，是出于苏梁的指示。他自掏腰包，把我换进了隔壁栋的单人房。
虽说苏梁性子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这次的反应真让我摸不着头绪，任凭我心思再细，也参不透苏梁的禅机。
对比苏梁的消极，另一边倒是如火如荼。
昨夜我接到自称是Nick秘书的电话，他说我的拍摄日期已经定下了，就是这个周末，地点在品川的一家广告摄影社的摄影棚，摄影师好像还是Nick的老朋友，DaoMau许多型录和印象广告牌都是出自他之手。
「咦？这么快就要拍了吗？」我大感惊讶。
「是的，范老师的意思是不要影响到你们的回国预定行程，所以才订在这个周末试拍，如果试镜没有问题的话，当天下午就会正式拍摄了。」
「但是、但是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我是说，我没受过任何平面模特儿的训练，这样也无所谓吗？」我表达我的惶恐之情。
「没关系的，范老师说现场会有技术指导，摄影师也会全程引导你。」
秘书语气相当轻松，「而且，范老师也说了，他不喜欢太过老练的模特儿，特别是这次的主题，素人会比专业的更好。所以请郑先生不用担心，只要以平常的状态前来拍摄就行了。」
秘书又交待了我一堆摄影前的准备事项，什么要睡饱、前一天不要喝太多水以免身体浮肿，这几日少晒太阳、少吃油炸物，避免任何有弄伤身体风险的运动等等的，我只得诚惶诚恐地用笔抄下来。
苏梁既然没有干劲，我也不放心放着店长交代的工作不管。我在吃早餐时遇到来找我们经理的麦肯纳女孩Vicky，她除了时装周以外，好像还和出版社多请了几天年假，因此和我们一块留了下来。
我于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问她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东京闹区采购。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一惯爽朗的表情表示她很乐意。我最近被范尼克和苏梁两个难搞的男人双重夹击，都快得忧郁症了，Vicky的笑脸真让我有治愈的感觉。
我们约在涉谷的忠犬八公像前见面。我从车站出来时，远远就看见她已经先到了。
她的模样让我眼睛一亮，她的穿搭仍旧品味十足，但一改过去大众成衣品牌的作风，今天的上衣是FRULA的春季新款，粉色的膝上OnePiece，和含苞待放的樱花相得益彰。编成长辫的褐色染发上压着一顶QueensCourt奶色宽边帽，搭配Jupiter的单手短柄菱纹包，腿上则是同色系的半筒长袜，配上学院风的圆头娃娃鞋，我看好几个路过的日本男人频频朝她行注目礼。
她远远也看见了我，迎着阳光朝我大力挥手。我忙朝她奔了过去。
「抱歉，我来晚了。」我忙鞠了个躬，女孩忙摇了摇手，笑道：「哪里，我总是会早到个十分钟五分钟的，以前采访养成的习惯，改不了。」
她稍微侧了下身，她连大衣都很讲究，BEAMS今年的御春寒外套一件比一件赏心悦目，收在腰上的蝴蝶结显得雅致大方，走起路来尾端的毛球还会随风飘扬。
我忍不住赞叹一声：「好可爱。」
Vicky怔了下，那张上了薄妆的脸颊泛起绯红，我才想起这话容易惹人误会。
我实在太少和女人交流的经验，忙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