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k说,我他说我不意外这个答案。
「开始是Ann对我说,她想找个部门的FashionBuyer,最先她是问我的意愿,她觉得我的语言能力足够。但我拒绝了,采购得和太多人打交道,这方面我无法做得很好。」
我倒觉得他做得很好。我想起那天晚上惊鸿一瞥的乳头,当然此时不适合发表我的感想。
「Ann就要我推荐人选,我推荐几个朋友给他。但后来那些朋友不是太忙,就是不合Ann的意。Ann的眼光一向很严格。」
Nick用一种莫可奈何的语气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他间接抬举身为前男友的自己。
「你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我说。
Nick搁下味噌汤碗,我也啜了一口汤。这里的味噌汤和我以前在廉价日本料理店喝到的完全不同,味道温醇香浓,师傅还介绍加了蚬还是什么滋补养精的东西,如果我还有体力,待会应该找个人来试验一下。
「那天,我到Garbrielle,找Ann还有她的上司,谈论DaoMau今春的型录。
我经过西服的专柜,那时候店还没开,而你在那里,正在替一件Armani的西装模特儿整理袖子,那件西服有搭袖扣,我记得是Valantino,款式并不多见,你低头弄了很久。我在那里观察你五分钟,就决定要把你推荐给Ann了。」
我听得没头没脑。姑且不论我完全不记得何年何月站在专柜前整理袖口,那我每日的必备行程,Garbrielle给柜姊们的守则里就有这一项,请随时确保门面整齐。门面不只包括柜的摆设,还包括柜姊本人。
「就这样?」
我忍不住插口,「所以你就让我的经理胁迫我,把我硬调到和袖扣完全扯不上关系的部门?」
Nick罕有地一叹。
「听着,我不知道你的直属上司用什么方式向你传达我的建议,但最初我真的只是建议。像是:你们西服专柜现在当值的那个柜哥,或许有机会成为一位优秀的Buyer,如果不是你的态度惹火我,我也不打算像现在这样对待你。」
我习惯性地咀嚼Nick言外之意。如果这才是Nick的本意,那就是他低估了雨兰姐对他建议的重视性。和这个男人相处这两周,我也稍微能够明白那种心情,如果范尼克现在向我推荐哪个Garbrielle的柜姊很有品味,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偷窥她的衣柜。
「至于选上你的原因,我无法解释,纯粹出于直觉,就像我有时在设计竞赛中选择模特儿一样。」
Satoru师傅上了甜点,是冰镇腌渍小蕃茄,附上一壶温清酒。
「但如果你非得要个原因才能释怀,我也可以告诉你。袖扣这种东西在十六世纪兴起,那时候穿衬衫是一种阶级的宣示,法国人偏好把袖口弄成散花状,像这样垂坠在手腕上,但外套太长往往会盖住这样的阶级标帜,这时候袖扣便因应而生。」
Nick比划着自己的衣袖。
「衬衫袖口比外衣袖口多露出半公分,这是从十六世纪以来西服的常识,一方面可以防止外套袖口下滑,也是衬衫所能展现最完美的形式。但多数柜姊不知道这个,袖口不是配得太长,就是太短,但你却很认真地在调整这两者的比例,直到它们合你的意。」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但一如我前前男友说过的,我常在奇怪的地方意外地固执,例如无法忍受餐厅挂的画是歪的,或是拉练拉起之后头是朝上的。我想对衬衫袖口比例的坚持多半也源自于此。
「品牌会风行最初必定有其理由,时尚也是。一个时代流行什么看似毫无道理,其实背后必有原因。人们甘于把一件衣服从店里买下来,穿着它走到大街上,这之中充满着耐人寻味的细节,袖扣就是一个。穿不上街的时尚……」
「……不算时尚。我很喜欢CocoChanel的传记。」我接口。
Nick看了我一眼,眼神难得温和。
「轻视那些细节的人无法观察出时尚的下一步,也不可能成为好的Buyer。
即使对那些细节的坚持出于直觉,我还是认为这样的人具有成为Buyer的潜质。」
我思索Nick的话。Nick用小竹叉叉起一颗冰渍蕃茄,凑到唇边,蕃茄的水气濡湿他唇边的细毛,他伸出舌头,把唇边沾上的津液舔去。我很意外我竟看得如此仔细。
「Ann那天对我说,她觉得Garbrielle老了。」
Nick吃完蕃茄,把指尖搁在瓷杯上。
「沉溺于既有的品牌、既有的顾客,既有的设计款和销售策略,只要确保旧老顾客,生意就能一直做下去,这是这家店现在的心态。Garbrielle开店至今二十一年,就连我的设计品牌,驻店也有十年了,Gaibrielle看似光鲜亮丽,其实早已从根部开始陈旧了。」
Nick拿了酒盅,倒给我,也倒给自己。
「那家店需要新的风。那种年轻、叛逆,足以掀起Garbrielle整片屋顶的风。」
我和他轻轻碰了杯,饮尽杯中酒。我承认我有些醉了,不是因为那杯酒,而是因为Nick的话。
第七章
我和他轻轻碰了杯,饮尽杯中酒。我承认我有些醉了,不是因为那杯酒,而是因为Nick的话。
Nick起身打算结账时,那位小胡子师傅拦住他,坚决不让他掏出他的白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