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拿唐湘昔精液验证过的,一次不够还验证了两次,除非唐湘昔不是唐家人……又不是世间情。
唐湘昔见他反应生动,不再木然,总算消气了些,这兔子真是够令他“惊”喜的,他费那么多心思、花那么多资源,甚至……罢。唐湘昔:“不是唐家,但是是罗家的。”
他哗啦哗啦掏出一堆单据,搁在桌上,有DNA结果,亦有罗盛──苏沐熙父亲的种种资料。
罗盛是罗颖侄子,罗家唯一男丁,比唐湘昔大了约十岁。此人自小受宠,声名狼籍,仗著唐家名势作威作福,高中便闹出让女同学怀孕自杀等事件,当年罗颖会被唐家那么看不起,跟这熊孩子也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小时偷牵牛,长大不用讲,吃喝嫖赌样样来,尤其赌,不论黑白两道皆欠了一屁股债,罗家同是生意人,并不缺钱,可赌是一个无底坑,实在扛不住,于是断了金援,望他迷途知返,罗盛便改以唐家名声招摇撞骗,继续逍遥。
唐家烦不胜烦,从前看罗颖面子,后来罗颖亦放弃,索性登报表示两家并无干系,债主上门没用,他才潜逃,至今三个月不知下落。
由于失联,唐湘昔做了祖父母测试,数值不容质疑。
报告中包含罗盛种种风流艳史,男女不忌,苏砌恒本身更在应酬中遇过他的骚扰,印象极差,尽管眉目间确有罗家人风韵,却从未把此人与小熙连结在一起。
苏砌恒一一看,不敢置信,小熙那样好的孩子,父亲竟是这种人?尽管不是没有歹竹出好笋的例子,他亦怀疑。也许潜意识,他不想承认这样的人,碰过他的姊姊……
他颤声:“我不信……”
“不信可以再验。”
男人口吻如此笃定……不,他一直是这样,言若磐石无转移,苏砌恒不愿相信,可证据在目,很难不信。
他把报告揣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背起:倘若一切结果真如此荒谬,那……“就这样吧。”
如此不堪之人,不配教养小熙。吐出这四字时,苏砌恒瞬然有种如释重负感,是近一年来未曾感受过的:他达成姊姊的遗言,而无须在大度放手及自私拥有中挣扎,一切甚好,这个世界,总算有件可喜之事存在。
苏砌恒整理好文件,整齐搁在桌子上,缓缓道:“我没打算要求什么,既然生父不在了,小熙就跟著我过日子,我现在的钱也足够扶养他到成年……”
唐湘昔反而不乐意了。“你闹了一出寻人启事,然后一句‘就这样吧’?”
苏砌恒看他的眼神很漠然,仿佛在看一个生人。“不然你想怎样?”
又来了,那股焦躁感。
唐湘昔烦扰不堪,他不习惯苏砌恒这样的态度,他看人时总是软软的,有点唯唯诺诺的,偶尔使点性子抬眼觑人时里头仍溢著柔软的光,无害可人,可现下却死沉极了,怎?是因为孩子身世不够满意?
思及此,他语调不觉带上嘲意:“罗老好歹是我舅舅,他从儿子出走以后就一直很挂心,孩子既然是罗家的,也该认祖归宗……”
“不。”苏砌恒握拳。“孩子是苏家的。”
唐湘昔呵,“这话可不是你说了算。”
一旁陆洐之插口:“他没说错,血缘上,孩子有一半是苏家的。”
唐湘昔瞪他,极为不悦,可很快收束住情绪。这孩子……他志在必得,不可能任其流落在旁人手里,成为后患,不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不踏实。“好了,先让我见见你那位宝贝外甥吧。”
※
一周前,唐湘昔接到陆洐之电话,请他去南洐事务所一趟。
他皱眉,陆洐之以前是唐家私人事务相关的律师,后来退出,转而做商业方面的顾问,不过唐艺天演均不归他管。唐湘昔莫名所以,只是对方语调客气,隐含的却是:你不来试试看好了。
附带:呵呵。
唐湘昔去了,跟陆洐之比跩,像个大爷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态度悠悠:“有什么事?”
陆洐之不啰唆,身为知名律师,分分钟均是钱。他直接把苏沐熙的口腔细胞跟DNA鉴定书给他,“找你身边的唐家男人去做个鉴定,要有出席唐湘邑婚礼后家宴的,这样范围小很多了吧?”他甚而强调:“最好从你大哥开始。”
大哥素来品行端正,无可挑剔,唐湘昔感觉此句有污辱意味,当即炸毛。会谈不愉快,尤其当陆洐之提出主使者是苏砌恒时,他益发不可置信:那只兔子……乖巧的、温驯的、柔和的,胆子撑肥了不过碎碎念两句或逼他喝姜汤,结果竟瞒了一桩这么大的事。
“……所以这是他接近我的目的?”口袋里的手,隐隐颤抖。
陆洐之:“我不揣测当事人任何作为的缘由。”
唐湘昔不语。
过往种种浮现,演得这样好,没送他去天演,真是可惜了。
他拿了样本和鉴定书回到家,整个人处在一种空泛当中,好像方才历经一切的人不是他,他只是旁观,并且嘲:瞧,你多傻?
直到清醒,他第一反应便是取了解躁的药,和水服下后,赫然摔杯。杯子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尖锐的破碎声令他头疼瞬间加剧,他近乎踉跄,走到沙发,颓然躺下,像头衰败而重伤,不得不离开领地的狮子。
唐湘昔按揉心口,那儿胸闷气短,他眼角发酸,平缓呼吸,虚弱得仿佛患了一场重病,他却不想承认病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