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有些不对……”站在苏翩紫对面不远处的卜尘宇小声嘀咕道,正正也说出了她的心声。这些高危人群都集中到一处,万一巫蛊世家大举出动,岂不是要把他们一锅端了?卜尘宇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横扫过来的好几道凌厉眼光瞪得不敢往下继续说了——这张乌鸦嘴的杀伤力太猛,万一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而且应验了的话,那就真的糟糕透顶。
宫主被卜尘宇这么一打岔也不由得心头惴惴,认真考虑片刻道:“劝他们到千云仙山暂避也无不可,但一定要加强戒备,尽量加派人手以防不测。”
“这是自然。”郑九鼎站起身看了郑皓弈一眼,继续道,“我有事与我家小子交代,先告辞了。汤家小子,你也一起来。”说罢向宫主拱了拱手后,便带着郑皓弈和汤胜阳扬长而去。
卜尘宇看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道:“阿弈惨了,阿阳也没好果子吃。”
宫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苏翩紫那边,轻叹一声不予置评。从郑九鼎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对于郑皓弈与苏翩紫这个邪道世家族长交好一事十分不满,甚至于对宫主这个同时收下正邪双方传人为弟子,间接令他们相处出感情的罪魁祸首也有所不满。他把郑皓弈和汤胜阳都叫去,说的自然八九不离十是让他们离苏翩紫和刁雪焰两个邪道魔女远一点之类的话。
苏翩紫也能猜出一点,不过她并不太担心,郑皓弈绝不是这么好左右的人,如果他因为长辈的刁难和不满而改变心意,那么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她伤心难过。于是在向宫主大致展示过今晚的成果,又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后,苏翩紫便回自家舍院去休息了。
她刚刚挥别了非要把她送到家门口的秦斐,梦冥便突然开口道:“咳咳,你爹有个东西让我交给你。”
“什么?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苏翩紫听到这个消息,又是高兴又是意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自己房间并关好房门。
梦冥道:“他跟你有约定,说等你封印了五狱山才让我把这东西拿出来。”
梦冥找出的是一枚乌黑的水晶球,这东西十分珍稀,千狐洞山顶宝库中收藏着的也不足十颗。苏翩紫在得到族长之位后,当时梦冥曾提出要取一颗用来研究,她没多想就答应了,没想到原来那时父亲已经与梦冥在合作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浮云身上有我父亲的一缕残魂的?”苏翩紫这才想起来,以梦冥号称的神魂强大程度,不可能不知道浮云的异样,但它却跟父亲一起瞒住她。
梦冥有些委屈地申辩道:“在你晋级超凡境之后,我的神魂因为晋级而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实力,这才发现浮云有些不对劲,主宰它身体的魂魄不是属于一匹神马的,而应该是一个人。但是他暗中警告我,如果我把他的事私下提前告诉你,他会让我很难过……他是你的父亲啊,我怎么敢跟他作对?”
果然……苏翩紫哼了一声就没有再追究这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影珠,将自己的真元灌输进去。影珠往上射出一片白光,生动的影像便浮现在苏翩紫眼前。影像中的浮云眨动了一下那双漂亮温润的乌黑眼睛,柔声道:“阿紫,你看到这颗影珠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我答应过你等你晋级超凡境还有封印了五狱山后就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到。”
“二十五年前,我和你一样离开千狐洞到外边去历练,结果遇上了你的母亲晴心。我们两个几乎是一见钟情,她明知道我的真正出身却从不怀疑我,我们相约结伴四处游历,后来她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击败了她的许多追求者才终于追到她的,你可以想象一下我当年有多帅。”说到这里,“浮云”打了个响鼻,得意地甩动着尾巴。苏翩紫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就想笑。
“医学世家当时的处境并不太好,你母亲不想给族人带来麻烦,所以决定暂时对他们隐瞒我的存在。她说她很快会晋级到超凡境,然后再次尝试令生命之泉认主,如果成功了,就足以震慑一些意图对医学世家不利的人,她也可以公开和我在一起了。我不愿意令她为难,便答应下来,而且为了保密,只带她见过你爷爷和族里有限的几个与我们母子关系亲近的长辈。”
“林子里的那块匿石是我们在外游历的时候发现的,我将它放在那个地方是为了掩盖我们夫妇二人修炼的动静。千狐洞当时虽然很多人认同我的继承人身份,但是苏琥禄他们背后的亲族实力也不弱,一直在找机会对付我。我不想与晴心分开,便干脆想了这个法子,将她秘密地带到千狐洞,就住在那林子里的匿石旁与我一起修炼。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么一段在匿石旁修炼的日子,可能我们两个当日在遇上寰血巫时便彻底地死去了,不可能还有机会看到长大后的你。”浮云轻叹一声,许多事情在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平静又幸福的几年,直到有了你。当时我与晴心都快晋级超凡境,我们商量之后决定回杏林山去拜见你陀爷爷等亲近的长辈,让他们也知道我们的事,结果路上却发生了意外。“浮云的声音沉重起来。
“我们顺路去拜访了一位从前在旅途中结识的挚友符狂书,他是天符世家符氏的嫡传弟子。符氏在数千年前丢失了家族圣物而导致家族败落,不过灵印尚在,所以他们没有放弃重振家族的希望,一直在到处找寻他们圣物的下落。我们在狂书家中住了数日,却没想到遇上了巫蛊世家的人前来突袭。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巫蛊世家的人杀死了狂书,而且当场取出符氏的圣物通天神符将他身上的灵印收走。无能为力与难过悲痛的感觉就是相隔多年也依旧无法抹去。”
“巫蛊世家的人本来也想杀死我们两个的,但却在双方搏斗的过程中,发现了我们两人竟有动用各自家族圣物的能力。苏家的仙祖在上古众仙中实力排名前三,医仙的实力排名同样不低,苏家和柳家的灵印对于寰血巫的用处甚至更胜于天符世家的,所以巫蛊世家的高手将我们夫妇两个活捉了回去。我们一家三口对于寰血巫而言是个巨大的惊喜。”浮云苦笑道。
“我家圣物无名十分厉害,就是寰血巫实力无损之时也不敢直撄其锋,而仙祖的实力更不是寰血巫可比的,苏家的灵印是他垂涎已久却又不敢轻易下手的大补之物。所以它希望从我身上找到突破口。每个能够与家族圣物沟通的人,就算不能成为圣物的主人,也十有八九成可能成为家族族长,得到灵印传承。寰血巫想得到苏家的灵印,唯一的机会就是让苏家的族长心甘情愿将灵印交给它。为着这个缘故,寰血巫没有动手杀害我们夫妇二人,尤其在它发现你的存在之后,更加将我们夫妇视若至宝。它通过某些特殊手段预见到你会是将来对付他的关键人物之一,而且与你相仿的人还有四个。只不过寰血巫在上古大战时受了重伤,所以无法轻易离开巫蛊世家的秘密巢穴,也无从感应去寻觅另外四个会是谁。”
“本来它只要杀死晴心,就可以确保你不会出现的。不过我放下狠话,晴心或者你有个万一的话,我也不会独活。结果这个恶魔却想到了另一个更恶毒的法子——在你体内种下灵血,将来你就会成为它的吞天子弟,对它言听计从,自然也不会威胁到它了。这事它做得很隐秘,却还是被晴心察觉了。晴心不愧是医学世家的得意弟子,比你这靠生命之泉作弊的可厉害多了。”浮云眨眨眼睛,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苏翩紫不禁微笑,不过浮云在这个时候忽然开玩笑,那么接下来的话题大概不会太愉快了……
果然浮云踌躇了一下,终于继续道:“晴心心里忧急如焚,我让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想办法脱离了寰血巫的魔掌后再说。寰血巫自觉做了件极聪明的事,被我忽悠了几句终于决定放我们夫妇离开。它以为靠着在你身上动的手脚,它就有了将我们夫妇控制在股掌之中的把柄。而且我还暗示它,父亲已经打算将族长之位传给我,所以它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我们夫妇放走。”
“因为这件事,我们改变了原本的计划,不再到杏林山去,而是改为想办法解决你身上的灵血隐患。我们翻阅了无数典籍,发现竟然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将灵血从还是胎儿的你身上安全清除,最多只能暂时压制。我与晴心的实力至多不过令你体内的灵血在你晋级到超凡境前不爆发,也不对你的性情造成任何影响,至于你是否能够驱除灵血,我们就没有半点把握了。不过我们想,能够暂时压制住灵血都是好的,否则我们真不敢想象,你从小在灵血的影响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于是我们开始积极地收集压制灵血需要用到的药物和灵石法宝。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在你诞生之日,我与晴心合力将你体内的灵血封印且隔离住。寰血巫透过灵血感应发现了此事,大怒之下便派遣巫蛊世家高手来追杀我们夫妇,要将你夺走。”
“我们带着你东躲西藏,想赶回千狐洞暂避。结果我与父亲通信之事被苏琥禄发现,信函也被他截走,而且还交给了巫蛊世家,想借他们之手解决我这个心腹大患。巫蛊世家的人最后找到了我们的踪迹,寰血巫对我们夫妇存了必杀之心,竟出动了整整四名入圣境强者对我们进行围杀,我与晴心知道在劫难逃。于是晴心临终之时动用秘法将你送走,我也随即被巫蛊世家的高手击杀了。也许是晴心对你太不舍了,所以她的残魂附着在你颈上那块木牌上与你一起到了另一个世界。而我的残魂却在附近遇上了一匹重伤垂死的神马,阴差阳错地附着在了它身上。”
对于当日被巫蛊世家的高手围杀的惊心动魄的一幕,浮云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话便带过了,苏翩紫明白这是怕她难过。说到底父母会英年早逝也是因为想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她,父母也不会四处奔波,筹集替她封印灵血的灵药宝物,也是为了怕她的事情泄露了,受族人的排挤才不敢返回千狐洞的,而且还是因为封印灵血才被寰血巫发现,触怒了它引来死劫的。苏翩紫鼻中发酸,差点落下眼泪。
影像中的浮云慈爱地看着她道:“阿紫,不要为了我们难过,你是我与晴心生命的延续,是上天赐给我们最珍贵的宝贝,为你做任何事对我们而言都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我想不出还有谁的女儿能够比你更好。你是我和晴心的骄傲!”
苏翩紫用力地眨眨眼睛,把泪水眨掉。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总有一日她会让父母复活的。
影珠能够保存的影像和声音是有限的,所以浮云很快便回到正题:“后来我才想到匿石有壮大修炼者神魂的奇效,因为我与晴心在匿石旁修炼生活多时,所以才会在死后保存了一缕残魂。而你身上的木牌其实是我们用来封印你体内灵血的一件重宝,同时也是一个标记。我与晴心早就想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要将你送到一个寰血巫都无法找到的地方,不过你始终是千云大陆的人,当你长大后,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会越发明显,总有一日你会被那个临时落脚的世界排斥,然后会重新回到千云大陆来的。到时我们就可以靠着那块小木牌上带着的特殊感应找到你。”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苏翩紫刚刚出现在千云大陆,浮云就发现了她的位置。苏翩紫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封印……小木牌第一次离开她身边掉落在道观里的许愿池里,应该就是导致她的气息外泄被下界排斥而回到千云大陆的原因。小木牌第二次离开她是她在千狐洞参加初级弟子第十九场小考之时。那时她听到了某些奇怪的声音,她以为那是紧张过度引致的幻听。后来她成功通过二十场初级弟子小考时,竟意外地得到机会进入山顶宝库去寻宝,临行前浮云便把小木牌要了去,然后她开始清晰地听到了圣物无名的召唤……
“你应该已经想到,其实你开始时的废物体质,以及感觉不到圣物无名的存在都是因为这个小木牌的封印。你只要将这块小木牌摘下一段时间,无须得到圣物无名,你的法身天赋也会展露出来的。”影像中的浮云虽然看不到苏翩紫,却可以准确地猜到她的反应。
“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娘都发现了你高得出奇的天赋,我们很开心,但也很担心……你这样的天赋有极大的可能会得到圣物无名认主,而你体内的灵血我们只能暂时地封印,没有办法将它清除。如果将来有那么一日灵血破封了,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到了那时,你的实力越强,会做的错事就越严重,与其如此,不如干脆让你当个普通人更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后来又主动要走这个小木牌让我找到圣物无名?”苏翩紫忍不住问道。话已出口才想起面前的浮云不过是一段早就记录下来的影像,并不是一个可以与她交流沟通的对象。不过浮云、或者说苏琥礼确实非常了解苏翩紫,因为他接下来的一段话正好解决了苏翩紫的疑问。
“把你带回千狐洞之后,看着你为了得到我与晴心的消息,用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自残以通过初级弟子小考,我感到很难过,同时也很欣慰,你很优秀!意志坚毅又聪明机灵,而且重情重义是非分明,可以说拥有我和晴心的一切优点甚至青出于蓝。我挣扎了很久才决定去放手一搏!我们没办法替你彻底驱除灵血,一来是我们当时能力有限,无法真正动用无名与生命之泉的全部力量,二来是因为你太过弱小,承受不住这样的治疗过程,不过后来一想,也许你拥有实力之后自己就可以办到。”
苏翩紫恍然大悟,父母虽然极爱她,却也并不是为了私情就不顾一切的人。他们也会担心她将来会变成无恶不作的魔女,所以才会选择在她通过了重重考验之后,再帮她解开部分封印而得到圣物无名认主。她体内的灵血封印在她晋级超凡境之前是不会爆发的,所以浮云每次看到她晋级,偶然会忍不住露出担忧和挣扎的神情来。因为连父亲都不知道她将来是会驱除灵血堂堂正正地对抗吞天兽来为他们报仇,还是被灵血控制成为吞天子弟,为寰血巫血洗千云大陆。
“让你平白受了那么多苦,对不起。”这句话浮云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从他看到苏翩紫为了得到圣物无名和得到他们夫妇的消息而拼命参加初级弟子的小考,甚至为了通过考试用蜂毒和辣椒水将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后,在被朋友误会被组人打击以及嘲弄之时还苦苦支撑着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感到难过和愧疚。这是苏琥礼一生中制造的最感到痛苦的骗局了。
☆、第四十七章 你的平安幸福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