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皓弈刚才就听到她提及苏霆元因为一再动用紫月幻镜窥探天机,导致寿元将尽的事,他不想她难过,于是故意道:“我也想亲眼看到你接掌千狐洞,可惜我现在不便进去,我在学宫等你,什么时候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
苏翩紫看着他在月夜里璀璨依旧的一双星眸,不自觉地点头道:“好。”
这一夜,对于郑皓弈和苏翩紫而言,虽然远远算不上风光旖旎、情意绵绵,不过两人第一次坦诚相对,关系大大向前迈进了一步。
鸢新国边陲的群山之中,巫行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一个古木参天的幽谷内,他双手结印在虚空中点画片刻,脚下红光闪动,整个人便凭空消失了。
眨眼之间,他就凭借这山谷里的传送法阵,进入了地底深处的一个漆黑的山洞。浓郁的血腥气四下弥漫,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血池赫然展露在眼前,巫行恭恭敬敬地拜伏在池边,道:“叩见吞天老祖。吞天子弟已经有确切的下落。”
“哦?”血池里浓稠的血浆泛起一阵波澜,寰血巫的声音冷冰冰地自池底深处传来。
巫行不敢在自家强大无比的吞天老祖面前卖关子,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从头到尾地交代了一遍。布吉和布丽多次辗转打听吞天子弟的下落都没有进展,巫行却运气极好,他刚接手就有了重大进展,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带了几分激动。
吞天老祖听完了他的禀报,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果然比布吉和布丽两个废物有用得多。这是替吞天子弟解封之法,你快去快回,一定要赶在旁人发现之前,解开吞天子弟身上的最后禁制,将人接引到此处!”
一道血红的符篆从血池底暴射而出,犹如有生命的蛇虫一般扭动着钻入巫行的一双手掌中。巫行垂首领命。
“等吞天子弟觉醒了,我看还有谁能够与我抗衡,天命……哈哈哈哈!天命算什么东西!我寰血巫偏偏就要用这千云大陆的所有生灵来铺就我重归灵界,成为最强吞天兽的通天之路!”
寰血巫肆意的狂笑声在山洞中久久回荡,就是巫行都忍不住心生寒意。还好他是吞天老祖的后裔,否则将来一定也难逃成为吞天老祖增强实力的祭品的命运。
苏翩紫告别了郑皓弈,骑着浮云带上阿雪,飞回了千狐洞。
经历过正道联军的围剿,苏琥禄被废去所有修为,终生幽禁在千狐洞山底,而他的那些下属,也大多洗心革面安分起来。千狐洞再无人对苏翩紫继承族长宝座之事存有异议,反而上下一心,积极地筹备起她继承族长之位的典礼来。千狐洞还在外边执行任务的子弟也陆续收到消息,回千狐洞,参加典礼,参见新族长。
整个千狐洞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不过苏翩紫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爷爷苏霆元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而她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扭转他快速走向衰亡的事实。生命之泉可以令身体变得充满生机,但对神魂的作用却非常有限,苏霆元的最大问题,恰恰是神魂的虚耗太过严重。
“别担心,我总能撑到你成为族长的那一日。”苏霆元安抚道。
“如果你父亲母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般出色,不知道会多高兴、多欣慰。不过为人父母,他们也许更希望看到你平安快乐。”这句话苏霆元不是第一次说了,最近他又加了个新话题,“阿紫,你对郑家那小子有什么看法?”
苏翩紫瞪眼道:“你再拿我开玩笑,我不陪你说话了!“她自己都没确定的事情,老被人挂在嘴边取笑,想她不发火都很难。
“我在想,如果姓郑的那老匹夫,知道了他最得意的晚辈,郑家未来的继承人,已经被我的孙女骗到手了,会是什么表情。”苏霆元的笑容满是志得意满。他口中姓郑的老匹夫指的是郑家实力最强的太上长老郑九鼎,论辈分,他是郑皓弈的爷爷辈,现在郑家的族长郑天纲,要尊称他为堂伯父。郑九鼎与苏霆元分属正邪两道,年轻时狠狠斗过几回,大家互有胜负,算是棋逢敌手。
苏霆元笑够了,正色道:“阿紫,郑家的人很不好对付,日后你遇上了,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你都说了几百次了。傻子都知道,他们家能嘚瑟这么多年,肯定不简单了。”苏翩紫没好气地哼道。她作为一个邪道中人,不免对正道世家有些看法。
“你明白就好,别没把郑家小子骗住,反倒被人哄了去。”
“老狐狸!”苏翩紫恨恨道。
“好好好,不说了!”苏霆元适可而止,不再提这个话题。
在苏翩紫回到千狐洞的第二个月的月底,千狐洞子弟基本上全部回归了,新族长接任大典正式举行。千狐洞苏氏乃至邪道其余几大世家,做事从来都比较低调神秘,所以苏氏只是正式发信通知各家,新族长接任的消息,并未邀请宾客到贺。但人可以不到,礼却不能不到,刁家、秦家、韩家各自备下重礼,在典礼之前的三日就由特使送到了千狐洞。
典礼正式举行之日,苏霆元召了千狐洞数千族人齐聚山顶大殿前的广场,当着众人的面,将千幻手杖与紫月幻镜交到苏翩紫手上,大声宣布道:“从今日起,千狐洞苏氏三十三代传人,苏翩紫正式继位,成为我千狐洞苏氏的第三千一百八十五代族长!”
他的话音刚落,大殿内传出一阵悠远的钟声,是最为隆重的整整三十六响。山顶上,族人的欢声震天。苏翩紫站在大殿前的高台上,一只手捧着紫月幻镜,一只手缓缓举起千幻之神手杖。众人的欢呼声停了下来,等待新任族长的继任宣言。
苏翩紫静静地看着台上台下忐忑不安的族人,微微一笑,出人意料,她并未动用血脉压制,只是简简单单地开口道:“自从来到这里,知道了血脉压制这回事后,我就一直希望成为族长。我不想自己的命运和生死被别人掌握,我想自由、自在、有尊严地过我的生活。就在前些天,我终于成功了。爷爷将灵印传到我身上,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可以随意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强迫我屈膝低头了。”
“我的族长宣言很简单,天地为证,我苏翩紫,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对任何族人动用血脉压制。”苏翩紫一字一字地道。
“阿紫!”苏霆元急了,台上台下同样一片哗然。
苏霆元担任族长多年,深深明白人性的自私,而血脉压制对于一些心怀不轨的族人具有强大的威慑力。现在,苏翩紫才当上族长第一天,竟然就放弃了对整个千狐洞族人的绝对控制力,这简直就是胡闹!之后千狐洞岂不是要变成一盘散沙?他如果早知道苏翩紫会说出这样一番宣言,他一定会拼尽一切阻止的。
苏翩紫微笑着看着他安抚道:“爷爷,我想得很明白,你不用替我担心。”
她转过头去,看着台下那些还未回过神来的族人,平静道:“我不想自己的命运生死被别人掌握,不想被迫屈膝低头,但我也不屑于利用血脉压制去摆布别人的生死命运,强迫别人对我屈膝低头!尤其是与我血脉相连的族人。”
“但是……”苏霆元还是觉得不妥。
苏翩紫的目光扫过苏殊义,还有台上或站或坐的好些长老和高级弟子,他们中的随便一个,年纪都比她大了好几轮,大部分头发胡子都白了。
“太上长老,说句真心话,你愿意当众向我这个族长下跪吗?还有韩长老、苏长老、周长老、李长老、陈长老、各位我爷爷辈的、太爷爷辈的长辈们,你们觉得向我下跪,是很坦然,甘愿做的事吗?”苏翩紫道。
被她点名的老人家们神情尴尬起来,他们觉得跪拜族长是应有的礼节,但看苏翩紫这般年纪,又着实拉不下脸来,其实很多人之前就盘算过,参加族长接任典礼是没办法的事,日后没事他们绝不往苏翩紫面前凑。
“爷爷,你看看,我强迫他们下跪的结果,会是他们对我更加忠心,族里上下更加同心同德吗?”
苏霆元摇头道:“礼不可废,否则上下不分,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