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翩紫请假三日后再次出现,农科的其他学徒见了她都很欢喜。牛先生还未到,大家都挤在田边的草棚里避雨。魏朗神神秘秘摸出个小木盒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飘散开来,引来草棚里许多学徒的侧目。盒子里整整齐齐排了二十多个圆形金黄色的小酥饼,香味正是从这些小酥饼上散发出来的。
魏朗得意扬扬对苏翩紫献宝道:“这是我新研制的果仁酥饼,你试试看味道好不?”
自从与他相识以来,苏翩紫不知道吃过他多少精心炮制的美食了,当下也不客气,伸手拈起一块放入口中。那块小小的酥饼又松又脆,还带着果仁与麦子的甘甜与清香,味道果然好得很。
“我可不可以也试试?”阿雪有些害羞地问道。
魏朗知道它是苏翩紫经常带在身边的灵兽,自然不会拒绝。而且自己的美食被人……不,是连灵兽都欣赏,真是太让人自豪的一件事了,他当下大方道:“当然可以!”
“很好吃呢!不过你不能多吃。”苏翩紫又拈起一块小酥饼,掰成两半,一半给阿雪,一半自己吃掉。
阿雪的主食是阿灿吐出的蚕丝,如果吃“零食”吃饱了,阿灿就麻烦了。苏翩紫素来对绝大部分学徒都温和友善,并不因为他们的出身而区别对待。这一个月下来,农科有些原本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在她的影响下,也开始跟普通百姓家的子弟有了往来。见苏翩紫在吃魏朗的酥饼吃得很香,就有几个学徒围了过来起哄要分着吃。魏朗干脆大方到底,让大家把一整盒酥饼吃了个千干净净。牛先生走到田埂上,正好看见这十分和乐的一幕,再扫了一眼站在其中衣着打扮与普通百姓出身的弟子毫无分别的苏翩紫,顿时一阵感动。
感谢上天赐给他一个如此优秀的学徒!牛先生也是出身普通百姓之家,因为天赋出众被农耕世家收为弟子,着力栽培,才有今日的成就。他在学宫任教多年,手下却没几个能让他满意的学徒,一直引以为憾。出自普通百姓家的子弟,资质稍好的都不愿意主修农科;神药世家与其他一些世家子弟倒有不少选修甚至是主修农科,但是他们很多都只是想棍日子好从学宫毕业,镀金了回去继承家业。农耕世家本身的弟子就那么些,没几个特别出众的。神药世家那位天才千金云清颖也有选修农科,不过因为她入学较早,所以并不与这批新生一起上课。任何人只要把云清颖与柳千凰稍作对比,就能发现两者的不同。
云清颖每次到这边来耕种总是不情不愿,唯恐田地里的泥土、肥料弄脏她精致的衣裙,耕种时绝不肯去抓锄头,更别说用手碰触泥土又或者施肥。但柳千凰却不一样,她不管做什么都非常认真,甚至比许多出自百姓之家的子弟还要不怕脏不怕累,就是最简单枯燥的农活,也愿意一板一眼按照要求去完成。从前学宫里许多先生都认为郑皓弈是完美学徒的典范,但是牛先生偏心地认为,柳千凰才是最出色的!
一个绝顶优秀的女孩子,却愿意低下头为了自己的理想志向,认真去做这种在许多修炼者眼中不入流的活计,学习这些他们压根看不上的知识。光这样的心志,就胜过了无数所谓的年轻天才。因为柳千凰的存在,这一班新生的心态也有了微妙的转变一一这么优秀的女孩子都在认真学习农科,可见农科并不是那么见不得人的科目。至少,他们平日在其他学宫弟子面前就可以抬头挺胸说:柳千凰是我们科的学徒,我们一起上课一起犁地,关系不知道多好!
但也不是没人讨厌柳千凰,而且对她不满的人还相当不少。除了神药世家以及与之交好的那些世家的子弟之外,还有许多以出身世家为傲的学徒,以及一些纯粹出于羡慕嫉妒恨的,都恨不得柳千凰能够倒大霉。对于这些,苏翩紫很看得开。不招人妒是庸才,如果自己这么优秀却没人嫉妒一下,倒显得她失败了。只不过她到学宫的时间还太短,所选的几个主修科目又都相当冷门,与她同班的都是新人,而且是各方面比起她都差了老远的新人,自然没人敢轻易为难她。不过,她今日明着跟云清颖撕破脸,只怕不久的将来,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对此苏翩紫并不觉得太担心,神药世家一天不改变对医学世家的态度,双方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说真的,她正烦恼晋级易经境后,在七星臂环的第四颗星星里封印什么。云清颖手上那颗百草石她还挺有兴趣的,可惜碍于现在的身份她不好轻易下手。杏林山那边,童一鸣传教工作估计进行得很顺利,修为稳定增长。可是如果她想跟先前那样,积累得足够深厚再冲击易经境,这样的速度不够看,她必须尽快开始她在星月湖一带的传教计划。
苏翩紫一边听着牛先生的训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其实,农科要学的不是像普通人那样耕种,而是利用修炼者的真元配合专门的技巧,大范围改造水土,促进植物生长,提升植物的品质价值。这一门技巧类似武技,总称“神农之技”。它同样需要使用者有足够高的修为与充沛的真元,不过神农之技不能用作比拼搏杀,只能用于耕种。牛先生要新生用普通人的方式耕种,是因为他坚持认为只有亲手耕种过,接触过土地庄稼,才能更懂得运用神农之技。所以,许多知道内情的学宫学徒,都闻牛先生而色变。
“千凰。”牛先生训话完毕,开始分派学徒们今日的功课。首先被点名的自然是他的得意爱徒苏翩紫。
“是。”苏翩紫应道。
牛先生指指东边道:“前面山头有一片荒地,是宫主新批下来给农科使用的。
那处土质不错,就是地势不太平整,堆积了不少巨石。你和他们去把山上那块地整理出来。”
他说着又点了魏朗等九个学徒的名字,黑起脸道:“搬石头的重活可以让灵兽帮忙,整理土地的事你们要自己动手。让我知道谁偷懒,就给我把皮绷紧一点,这边至少还有几十亩荒地等人收拾。”
“是!”学徒们答应了,冒雨往牛先生所指的山头走去。
那片小山坡坡度不大,上头东一堆西一堆全是至少半人高的圆柱形大石头,有些看上去相对完整的大石柱至少有三四个人高。苏翩紫与其他几个学徒面面相觑,忍不住奇怪道:“这里原本是什么地方啊,什么人把这些石柱搬来又砸烂的?”
魏朗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圆月岛‘百仙阵’遗址。”
“百仙阵?”苏翩紫自认看过的书也相当不少了,可从来没听过什么百仙阵。
其他学徒更是一脸莫名。
魏朗嘿嘿奸笑道:“千凰,你先让大金、小金它们出来把这些石头清理了,我们在一边慢慢说。”
既然牛先生都说搬石头的事可以让灵兽帮忙,他们正好乐得轻松,先聊聊天再干活。苏翩紫没意见,当即把大金、小金等一众灵兽叫出来帮忙。大金小金、阿铁阿莫就用自身的力气推拱搬运石块,阿灿则吐出蚕丝,让阿雪将蚕丝缠紧在石块上,再让阿大它们抓住蚕丝将石块凌空吊到山下的沙砾地上堆起来。
魏朗兴致勃勃地开始讲百仙阵的来历:“这事我是听我家一个选修了史科的堂兄提起的,千云大陆那些史书上都没有提及,只是史科先生的推测。你们都知道星月湖有许多针对灵兽和修炼者的禁制吧?据说,这里曾经是众仙对抗吞天兽的战场。这百仙阵就是当年大战的其中一个遗址。”
星月湖是上古大战战场的事,大家都知道。传说那一场大战之后,仙魔双方都从千云大陆消失,不知所踪。星月湖上留下了厉害的禁制,无论是人类修炼者还是灵兽,只能在有陆地的地方才可以飞行,在湖面水域之上就算是七级灵兽又或者八圣境强者,也无法凌空而行。
上古大战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又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已经不可考。不过传说中这样的地方一般会有仙魔双方的宝物遗下,几个学徒顿时两眼发亮,很有兴趣亲手挖掘一番。魏朗看出大家的心思,好笑道:“你们不用浪费力气了。宫主会把这块地给农科用,就肯定已经查清楚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这里真的有勘探价值,就算宫主愿意,史科那几个老古板先生也不会答应让我们把它开垦成农田的。”
众人一想也对,当场没了兴致。
苏翩紫看着这些石柱,心里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于是随口问道:“史科的先生有没有说百仙阵是做什么用的?威力如何?”
“传闻有很多,据说学宫初建的时候,第一任宫主在这个遗址附近找到了一块刻了字的石板,但是字迹模糊而且没人能看懂上面的文字。这么多年来,无数史科先生都没能研究出什么结果。阵科的先生说这里的法阵被破坏得很彻底,已经搞不清楚原本是什么类型的法阵,可能是耍困住某个厉害的吞天兽吧。”魏朗搜肠刮肚也就只知道这些。
总的来说,不管这个是不是真的百仙阵,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现在都已经成了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废墟,所以宫主干脆把它开垦成农地物尽其用。
“好了,我们也一起动手尽快把这些大石头清理干净,早些干完可以早些回去。”苏翩紫站起身道。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这里修为最高的就是苏翩紫,而且还带了九只灵兽帮忙,平时做农活也比他们出力。他们这些身为男子的,总不好看着一个女孩子干粗活自己在一旁看热闹。
这九个人里头大部分只是脱胎境,换骨境的只有魏朗与另外一个男生。不过衡量修炼者修为的重要标准就是力量,就算只是脱胎境初期也至少有一象之力,太大的石柱解决不了,搬动一般石块还是很轻松的。苏翩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块被搬离山坡的大石,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自从得到七星臂环,她对于某些宝物就有一种诡异的感应。这些石头让她很有感觉,只是她现在却没有任何头绪。
十个人加上九只灵兽一起出力,花了半天时间,终于将山坡上所有石块都搬到了山下的沙砾地上,山坡上坑坑洼洼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坑。牛先生就在山下盯着,大家不敢再让灵兽们帮忙,各自取了锄头开始平整土地,同时将地里残留的较大的碎石块拨到一边。
“咦?这个石头好漂亮!”一个叫孙健的脱胎境弟子从地上捡起一块蓝色卵形石头叫了起来。
山坡上其他人纷纷扭头去看,牛先生远远听见声音也将视线挪了过来。他修为已经到达超凡境,眼力极好,虽然隔着几十丈距离也能将孙健手上的“石头”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看到了上面突然出现的一条细细的裂痕……“放手!马上扔开那块东西!”牛先生一声大喝,如雷鸣一般,把山上山下的学徒都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