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去过G市找过齐德成,但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探望,留下几份礼物,在恩师家里吃过一顿午餐,再闲聊个几句,人就走了。
而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是坐火车回G市,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说是会在G市住一晚,但是在探访当地所有的旅店和酒店过后,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用这两个证件其中一张登记过的记录。极有可能在离开恩师家后,他就乘坐着其他交通工具离开了G市。
查到他最后一次拨出电话的所在地时,人已经来到了相临G市的另一个城市,手机在一家超市的存放柜里被找到,在这家超市的监控器里留下一个匆忙的身影,之后,再无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找不到他使用陶十七这个身分前的任何资讯,也找不到他以朱珩这个身分离开后的蛛丝马迹。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然后又凭空消失了。
施廷山不接受这个结果。
他重重放下一份又一份呈到面前没有任何结果的调查资料,脸上难掩疲惫,目光幽冷,声音坚毅,「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
奉命办事的人走了,施廷山重重把背靠在椅子上,睁着眼睛望了一阵天花板,再慢慢阖上,放在两侧扶手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坐起来打开桌子上的电脑,翻放其中一个视频,很短,总共不过三分钟,视频的画面对准一排排存放柜,柜子前面,不时有人走过,有人停留,存放取出,约三十秒后,一个男人出现在存放柜里,按下按钮,柜子其中的某个小格子打开,他看一眼,取出纸质条形解锁码,走过去,把一样东西放了进去,关上柜子后,他手在上面停留了三、四秒,走出了监控器的拍摄范围。
这几个月,这个视频,施廷山看了无数遍,他甚至知道他离开之前在柜子前的停留,是在不舍──
手机拿到施廷山面前的时候,里头存储的有关于这个人的照片全被删除干净,他们另外在手机里找到一条编辑好没有发送出去的资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只想说,对不起。
没有署名,施廷山却知道这是留给他的,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
如此的让人猝不及防。
短短的视频仍旧在反覆播放,逐渐黑暗的空间,电脑屏幕/萤光屏冰冷的光线把施廷山的脸照得晦涩阴郁。
肚子越来越大,陶十七也越来越不爱出门,他配备了一台电脑,在住的地方安装了网路,只要能在网上购买的物品他就不会出门去买。为了方便网购,也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一次十七没有住到更为偏僻一些的地方,他就在某个二线城市的郊区租了一套公寓,用的是离开G市后才弄到的一张假身分证。
城市越大,人际的交往似乎就更冷漠,住在这个新建成不久的小区里,邻里之间甚至一年到头都说不上一、两句话,这也非常适合十七现在的情况,所以才会最终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待产。
尽管不爱出门,但为了保证身体的健康和孩子的成长,十七每天都会到阳台上晒太阳,并且做一些简单的运动,毕竟是在研究所里长大的,孕养方面的知识十七略知一二,条件所限之下,他仍旧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今天也一样,在屋中走累了,扶着七个多月大的肚子坐到沙发上后,十七先捶了捶自己酸胀不堪的腰,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凸起的大肚子,摸着摸着,他不由轻声道:「宝宝,我想你爸爸了。」
孩子似乎在他的腹中安静地沉睡,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十七说完后,想起什么,起身回到房间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坐下来,举到肚子前,指着照片里笑得温柔的男人道:「宝宝,看看,这是你爸爸,很棒吧。」
这时,肚子里忽然传来些许的动静,十七的嘴角轻扬,一只手轻轻抚过圆滚滚地肚皮。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十七的肚子越来越大,他的行动也越来越不便,算着日子,他开始准备生产时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并且在临近预产期的时候,天天把可能会使用上的所有工具一一消毒,摆放在另一个小房间里。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预产期过后的第七天晚上九点,十七忍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的阵痛,大汗淋漓地走到进行改造过的小房间,打开灯,在可移动的床头柜上摆放食物和水,咬着牙忍着阵痛消毒工具放至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脱下身上的衣物喘着气爬上产床,岔开腿把脚曲起放在床尾两侧的靠脚垫上,床尾处还摆放着一面镜面十分清晰的更衣镜,他把脚一分开,下身的情况立刻就在镜面里完整的呈现出来。
现在十七的下身正在缓慢地往外渗血,然而细看之下,渗血的地方却是睾丸以下肛门以上的地方,本来不该有任何裂口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裂缝,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往外不停地渗出混着其它液体的血液。
而随着这个裂缝的开口越来越大,十七的痛苦也越来越强烈,但他仍旧强忍着痛苦不时看一眼镜里的情况,看完后又瘫倒在产床上紧闭双眼咬牙坚持,他全身的汗不停地溢出滚落,甚至模糊了视线,他就用早准备好放在一边的面巾擦拭脸庞,一遍又一遍,到最后这条面巾都湿成了一团。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下身的那道血缝越开越大,阵痛感越发紧促,血液的颜色也越来越淡,流下来的已经是泛白黏稠的液体,而他已经痛到身体不时痉挛,却仍强忍,他不时看看时间,不时又抬起上身看看镜子,目测出下身的裂口已经开到一定程度,并且伴随有非常剧烈的排泄感时,他侧过身,拿起放在上头的葡萄糖水连喝好几口,微微觉得有些力气之后,放下杯子,在剧烈的痛感再度来袭时抬起上身用尽全身力气往下身使力,在剧痛过后,躺下来保持体力。
一次,两次,三次……
约一个小时后,他的身体让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出来,全??身已经没什么力气,而孩子,一点一点在这条血缝之中隐隐冒出了小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这个画面,在疼痛感袭来的时候,他硬是攒出全身的力气咬牙往身下一用劲,嘟噜一下,沾满血污的小身子整个滑到产床垫上。
十七第一时间看了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凌晨一点三十七分四十六秒。
他短暂地歇息了一下,拿过旁边已经消毒好的剪刀,放下脚,轻轻坐起来,十七看一眼镜子,用手拉住还有一端埋在他身体里的脐带,扯出胎盘,胎盘滑落的同时从血缝里一下子又溢出不少混合着血液的羊水。
这才有空去关注孩子,拉起孩子的腿看一眼孩子的下身,是个小男生,十七疲惫地笑了笑,剪断孩子的脐带,拍拍他的小屁股,安静的小朋友只哇哇几声示意他来到了这个人世就安静地躺着了,十七把接连孩子的脐带绑紧,消毒。
十七扯过柔软的面巾轻轻擦拭孩子身上的血污,然后用另一条大些的婴儿被包住孩子的身体,再抱起来紧紧贴着胸口人慢慢躺回床上,他太累了,他需要再休息一下,只是视线仍一直停留在孩子小小的脸蛋上。
还很小,也很丑,但已经懂得睁开眼睛,十七知道他看不到什么,然而却觉得他黑黑的瞳孔正像能看清一切般在安静地注视着辛苦生下自己的人。
十七嘴角含笑,手指头紧紧触上孩子小小软软的脸蛋。
「我的孩子。」
他生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