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困惑地蹙了下眉头,才很快的把头发盘好插上簪子,然后换上一件普通的天青色交领窄袖布袍。
正要往外走去,沉玉已先推了门进来。
见他打扮,沉玉微微蹙眉,「又去琼院?」
如玉点了点头。自一个半月前开始,少庄主就要他专职伺候花策涯,每日早上去伺候晨起与早餐,午间半个时辰陪同用饭,晚上则还得伺候入浴再回来。
沉玉脸色微微阴沉,半晌说:「你要小心,陆离最近情绪不佳。」
「知道,我会尽量避开。」他懂得陆离很不喜欢看他跟花策涯在一起,但只是碍于花策涯的要求而不能如何。
所以陆离若突然出现,花策涯也知道如玉害怕,总会找理由让他离开。
沉玉又看了他片刻,才道:「还有……不要跟花策涯太亲近。」
花策涯号称惜玉公子并不只因为是他的字,更是因为他的行为。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样一个风流出众的人物,若想引单纯的如玉倾心,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但是,那怎么会有好结果?
如玉怔了下,微微垂下眼睑。
「如玉,不要喜欢上花策涯。」他叹了一声。
「……我知道。」他低声地说。
那样的人,不是他可以攀得起的。
就算他总是很温柔地对待,总是找机会亲吻逗弄,总追着问自己喜不喜欢他,但那些,只是因为他被关在这里,无聊罢了。
他不过将自己当成了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而自己更不过是个低下的人,只是听从陆离的吩咐好好伺候花策涯而已。
沉玉又看他半晌,总觉得应该再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淡淡道:「你快去吧,去晚了可有人不高兴。」
如玉点了点头,才匆忙走出房门,出了琉院向厨房去。
曲折地穿过了数道圆门来到厨房,却见到掌管厨房的吴大娘在大发脾气,而一个脸上被炭火熏得黑乌、只有两道泪水洗出皮肤本色的丫头正跪在地上哭泣。
「死丫头!这五元神仙鸡可是炖了几时辰,等会儿要进给少庄主补养的,你这笨手笨脚打翻,几个月工钱都赔不起!」
吴大娘气急败坏地叫骂着,抡起袖子,抽出一旁的柴薪就往那丫头身上打,旁边的几个厨子、工人都不敢插口,径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儿。
一个多月前才开始自己来厨房的如玉有些吓着了,但看着那丫头一边大哭一边求饶又很不忍心,想了好半晌终于踏步上前,小声地叫了声吴大娘。
但吴大娘正在气头上,加上厨房本来就吵杂,一时间并没有听见他说话。
如玉踌躇半天,才又积蓄了勇气,大声地叫唤了一次。
吴大娘终于听见,回过头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这时才来!?」
说罢随手拎起灶上准备好的提篮一把塞给了他,就又回头去打骂丫头。
见那丫头呜呜咽咽,衣衫上都渗血了,如玉更是不忍心,又小声地开口:「大娘……可以别打了么?她,她已经知道错了。」
吴大娘收手横他一眼,鄙夷说道:「怎么,你还想管到我厨房来?去,伺候好你的爷,别以为爬上了贵客的床就算什么东西了!」
如玉颤了一下,低下头嘴唇紧抿,恻然看了那丫头一眼才转身去了。
背后还传来吴大娘尖苛的声音,说着:「原本只伺候少庄主一个还算回事儿,现在失了宠就去伺候别人,那跟个娼妓有什么不同?」
如玉一咬牙,提着竹篮一路往琼院去。
他过往十数年生活的范围总很狭隘,九岁被卖入南馆时因为被打得怕了,那几年只能乖乖地把伺候客人当成日后生活中必须做的。而到了这里以后,他必须做的就是听陆离的话、伺候好陆离;如今就算陆离要他伺候花策涯令他有些难受,他也是听话顺从地去做。
前前后后,他并没有接触过多少人,虽知道当男宠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也总以为自己不过跟大家一样是在做自个儿的工作,就只是过日子而已。
这一个多月来能走动的地方虽然变得广了,但是尖酸刻薄的闲言闲语也同样听了不少,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不只是被身为主人、高高在上的陆离轻视,就连这里的仆佣也同样瞧不起他。
就算众人都知道他是被陆离送去的,但被众人看轻的,仍只有他。
眼眶湿润泛雾了起来,他在院外先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用力抹了抹眼角,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向琼院的守卫们打声招呼踏了进去。
甫进了屋子,便见陆离抓着花策涯的手腕僵持着,两人似乎刚争执了什么,都是面若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