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挂断电话,没有言语可以安慰。十年,小麦犯案已过十年,李望也追踪了十年,可以想象,此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终此一生,李望都不可能忘记青花,忘记这段伤痛。然而生死追踪,换来的不过是让小麦服刑十年?这偿还得了他犯下的血债吗?
法律的制裁竟然如此无力,难怪李望的声音那般沮丧。小麦已经逍遥法外十年了,只要再在狱中呆满十年,就可以将罪孽一笔勾销;而李望的一生都被这件事毁掉了,凭什么他接受的刑罚竟比杀人者更加惨重?
电脑提示有文件传输,玉衡定一定神,接收李望传来的指纹照片,同手上文件做比对。
暗红色指模触目惊心,渐渐化成涌涌的血窟,漫天漫地卷过来,将她整个人淹没。仿佛雨云聚集,越凝越重,终于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闪电自黑漆漆夜幕中撕开一道口子,照亮真相——死者的指纹是个明显的簸箕,叶英的指纹才和玉衡手上房贷指印一模一样,一圈圈画着个箩!
她什么都明白了。
当事人用尽心机掩盖的真相,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黑白分明!
之前没有人看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怀疑。
楚雄的指纹,正如同埋在麦家龙窑的瓷器,一旦出土,真相不问自明!
死的是叶英,杀人者楚雄!他与何玲珑联手做戏,瞒天过海,杀了她的夫,骗了他的妻。
两人本是初恋情人,却遭亲哥哥横刀夺爱。虽然劳燕分飞,然而得不到的总是最好,失去了的才更可惜,年年月月,他从未有一日忘记她。忽一日在昌南陌路重逢,立刻爱火重燃,悔不当初。于是两人深思熟虑,策划了一出移花接木,李代桃僵,就此鹊巢鸠占,鸳梦重温。
玉衡掩住胸口,只觉有一团东西在那里搅来搅去,缠裹得喘不过气,更哭不出声来。
其实她早就该知道的,在思溪,在晓起,在江岭,她与叶英挽手同游,何等熟悉,何等留恋,她早就知道不妥。一次又一次,她下意识把他当作楚雄,甚至忍不住投怀送抱。若是陌生人,她怎会那般亲昵蚀骨?鱼水相欢的亲近感,岂是一句同胞兄弟就可以解释?
传说把两条正在交配的蛇杀死,分别制成蜡芯,点燃之后,蜿蜒烟缕会依依地向彼此靠拢直至相交,一如生前缠绵。人是万物之灵,怎么会没有一点知觉?
楚雄说的,一个人愿否与另一个人共度终生,牵手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了。
她早就该想到叶英就是楚雄,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张力大得叫她心跳都要为之停止,她怎么会想不到此人就是伊人?从头到尾,她眷恋渴慕的,就只有楚雄一个!
可是他骗她!骗得这样彻底,这样冷冽,这样绝决!他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为他伤心欲绝,为他形销骨立,竟然一直不动声色,他何其忍心!
他们曾经是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的结发夫妻,曾经相许要一生一世相爱相守,他怎么可以对她这样残忍?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难道就换不来他一点儿真吗?
她那么爱他,从见到他第一天起,便发誓要做他最好的妻。她是画家,一双纤手在婚前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婚后却只要他回家吃饭,她便坚持亲自下厨,绝不会泡碗杯面了事,也从不让他吃隔夜剩菜。他喜欢吃日菜,尤喜三文鱼。她查资料知道日本料理师多以男性为主,因为女人的手温较高,切三文鱼时会破坏鲜味。为此,每次剖鱼前,她都会把双手插在冰里冰冻半分钟,这才开始切片。
那么真切那么缠绵那么深沉的爱意,竟然换不来他一点儿真!
终于,玉衡用尽浑身力气,“啊”一声叫出来,一口血随之喷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十五章 复仇女神
玉衡大病一场,住进医院,做了阑尾手术。
是急性阑尾炎,不是心脏病,可真有点讽刺。人的身体就是这样奇怪,明明受伤的是心,却让阑尾无辜被割。无明火烧遍全身,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却拿阑尾出气。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玉衡反反复复的掂量着,只要拨一个电话,就可以让真相大白,让楚雄入狱。他会被拘捕,被判刑,甚至可能被枪毙!她要不要这么做?
不,那样太轻易了。纵然法律可以让他入罪,服刑,但是会让他真正心痛吗?
她要报复!她要让他跪在她面前承认他做过的一切,求她饶恕!不只是他,还有何玲珑,他们两个精心策划了这一切来欺骗她伤害她,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玉衡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仿佛被割去阑尾的同时,也不小心割除了爱神经。如今她的身体里只剩下疼痛与仇恨。她恨他!从前种种思念,伤悼,绝望,颓废,如今统统变为仇恨,曾经有多么爱他,此刻便有多么恨他!如果他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会扑过去咬死他,一片片撕下他的肉!
幸亏只是阑尾炎,幸亏不是心脏病。倘若彼时一口气不来,就那么死了,不知要多久才会被人发觉,她会独自腐烂发臭,而阳光管自明媚。楚雄与何玲珑,管自双宿双飞!
他们是天鹅湖畔比翼同游的王子与公主,她却是丢在医院里无人问津的丑小鸭。
不,不能让他们这样得意。他是有仇必报的基督山伯爵,她也要做以牙还牙的美杜莎!
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渐渐形成。
玉衡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伤口疼得仿佛浑身上下所有的毛细血孔里都渗出血来,看不见的复仇之火舌卷而来,将她吞噬又吐出,已经粹炼成另外一个人。
是的,另一个人。既然他没有死,那么她也要重生,誓要追他到天涯海角,雪耻复仇!
轮到叶英——不,楚雄感觉时时刻刻身后有双眼睛在窥视。有时走在路上,他会突然回头,但是左右旁顾,却又不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