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青花[出书版]_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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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的,她那么聪明,那么棒,如果她能活到现在……”李望哭起来,“我没结过婚,可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感觉,我爱青花,她死了,死得那么惨,我知道我以后都不可能再像爱她那样爱别人。我肯定会结婚的,不结婚我老妈得气死,我总得结婚,也许我会娶一个我爱的女人,也许娶一个爱我的女人,总是要结婚的,但是我不会忘记青花,我不会像爱青花那样爱别人……”

他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说着,玉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睡着了,他还在咕咕哝哝地说。

睡了醒,醒了醉,睡睡醒醒间,又过去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两个人已成了割头换颈的好兄弟,只有他见过她的失态,只有她听过他的哭号,世上再也没有别人比他们彼此更相知更了解。但是李望心里也知道,从此他再也没办法在玉衡面前做一个正常的男人,而只是一个没有性别的知己。

好在,天终于放晴了。

两个人都肿头肿面,一脸宿醉。玉衡指着李望轻轻说:“猪头!”李望立刻回敬:“疯猴!”玉衡看看镜子,惊呼一声走进洗手间去梳洗。

李望隔着门说:“我订了车,等下一起回昌南吧。”

玉衡有些舍不得,但是想到过后要独自回去,又觉得不是滋味。可是,真的就此离开了吗?从此翻过新的一页,把思溪和楚雄,还有他们共同度过的生活,就此埋在过去?

经过通济桥头,她叮嘱李望:“等我一会儿。”自己走过桥去,推开叶家老宅的大门,最后一次跪拜祖宗牌位。楚雄——不,叶雄的灵位也安放其间,叶落归根,和他的祖先们热热闹闹地次第相依,只把寂寞留给了她。

玉衡轻轻说:“我会再回来看你的,也请你常常回家看看我吧。”

她终于离开了思溪。

玉衡没有再联系叶英,从昌南直奔机场,搭乘下一班飞机回西安。

推开家门,空荡荡气息迎面而来,教她顿时想到“独守空房”这个词,猛然省起以后都不可以再见到楚雄了,自己已成寡妇,不禁心中大恸,尤其地板上深红的脚印还没有清理,让她清楚地想起接电话的那个黄昏,她打翻了颜料盘,踩着一路的殷红去接电话,却接到了一个死亡噩耗……

玉衡丢下行李,浑身的力气都跟着那行脚印跑了出去,一直去到阳台。她踢掉鞋子,三步并作两步扑倒在床上,就此昏睡过去。

睡在熟悉的床上,夜夜梦到楚雄,玉衡几乎不想醒来。

但是太多事情要她处理——为楚雄注销户口,付清水电物业各项欠费,取消楚雄信用卡,还有房屋贷款的手续也要重新办理。当初买下这层复式楼原本安心在此养儿育女直至终老的,如今孑孓一身,要偌大空间做什么?不如卖掉,随便租个蜗居暂住,或者就此远游去。

人活着,就有这许多琐碎功夫要做。

楚雄的公司派出人事部经理与她联络:“公司曾替所有员工办理保险,你可约时间来签字领取。”

玉衡轻轻说:“也好,我打算卖掉房子,正需要人事部帮忙盖几个章。”

“现在楼市不好,不如过些日子再看。你又不愁供款。”

“我要筹钱还给谷好问。”

“公司已经在想办法讨还那只玉壶春。”

“他判了入狱,留下孤儿寡妇也需要赡养费。”

那经理哑然,半晌说:“那我帮你联系中介,不过,停贷手续什么的要你自己到银行办理。”

玉衡呻吟。她是标准宅女,游山玩水可以,交际应酬却是能免则免,从前,一切琐屑的外务概由楚雄经手,从不劳她操心。每次出国旅游的签证都由楚雄代办,机票酒店行程全是楚雄计划,就连她的画作也都是楚雄拿去画室交涉,卖掉多少,赢利几何,她从来不闻不问。如今伊人远去,谁再为她劈山开路,挡风遮雨?

她翻箱倒箧找出一大堆文件来,幸好一袋袋封得严实,写得清楚,每一袋都用签字笔在封面上标明内容提要。玉衡打开“购房合同”那袋来,抽出厚厚一叠文件,有购房合同书,贷款合同书,还款明细单,林林总总,光是看着已经觉得麻烦,真难以想象一样样办妥需得花费多少精力唇舌。她翻到合同末页,看到文件右下端楚雄的签名及印章,还有暗红色的指纹打模。

什么都记起来了,这合同是她陪他一起去签的。还清楚记得办理文件那天下午,楚雄一边按下指印一边自嘲:“小时候看样板戏留下的后遗症,一按指印就觉得自己是杨白劳,指望着卖闺女过年呢。”

她轻轻抚摸着楚雄的指纹,再也不能牵他的手了,就只剩下这一枚指纹。

想到牵手,在江岭的一幕便跳上心头,忍不住要一直一直想起与叶英牵手同游的情形,仿佛那温度还留在自己的掌心里。忽然间,文件上的指纹就像是活过来似,轻盈跳动如一颗心。一个念头汹涌地扑上来,拂也拂不去。

玉衡紧紧抓着文件,呼吸越来越紧张,她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却越害怕越忍不住要想。那颗心怎么也按捺不住,从纸上跳到地板上来,宛如蹦床游戏般动荡不安。

她终于下定决心,给李望拨一个电话:“你那里,是不是留有叶英及楚雄的指纹资料?请发给我一份。”

李望的声音有些嘶哑:“做什么?”

“能帮忙吗?”玉衡没有回答他。

李望也不追问,却提供资料说:“听同事说,叶英已经辞去货车司机工作,何玲珑也请了长假,正张罗卖房子,看样子两人好像打算离开昌南。”

再一次,将过去连根拔起,甩脱历史从头来过,这根本是楚雄的惯伎。

玉衡越发起疑,但也不便深谈,只问:“青花的案子判了没?”

“判了。十年。”

“什么?这么轻?那可是杀人啊!”

“法官说,小麦犯案时未成年,且又是十年前的旧案,这十年中小麦并没有再做新恶,加上认罪态度好,所以只得轻判十年。”李望的声音十分灰涩,充满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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