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点点头,接着反问:“那么现在,抓到凶手了吗?他为什么要害楚雄?”
蒋洪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这才是所有死者家属最该有的态度最常说的对白嘛,什么绘画啊礼物啊这些罗曼谛克的调调儿,怎么会在审讯室里高谈阔论,风马牛不相及嘛。尤其李望这小子今天的表现很反常就更让蒋洪不自在,面对凶案,怎么刑警倒比家属还冲动不冷静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玉衡的提问终于让他找回了一点主权感,遂公事公办地说:“关于犯罪嫌疑人的确认,还需要你的配合。楚雄生前跟谁结过怨吗?最近有哪些反常行为?或者有什么事特别不顺心的?他跟同事的关系怎么样?”
“我丈夫,楚雄,他是处女座。”
“什么?”蒋洪一愣,这所答非所问让他完全抓不到重点。
玉衡顿了一顿,才轻缓温柔地解释:“楚雄,他是追求完美的处女座。对人生有计划,做任何事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从不会乱发脾气,非常自律,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对每个人都很和善,前不久才刚升任采购部经理……”说到这里,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
这神情被李望敏锐地捕捉到了,忙问:“升任经理后发生了什么事?”
玉衡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李望鼓励地说:“不论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也许会对案情有帮助,至少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玉衡下定决心地说:“跟他竞争经理位置的,还有他的一个同事,听说他们的关系有些不睦。但楚雄不大跟我谈公事,所以我也只知道这些。”
“那你知道那个同事叫什么吗?”
“好像是姓陈,名字记不清了。”
“陈升?”
“对,是陈升。”玉衡有点讶异,“你们怎么会知道?”
“他就是报案人。”该问的一切都问完了,蒋洪合起案夹,程式化地宣布谢幕:“这是我们的联系电话,如果你再想起什么,请随时跟我们联系。”
送裴玉衡离开时,刑侦科所有的同事都在忙忙碌碌,仿佛目无所视,但是办公室里忽然变得很静。李望知道,每个人貌似各行其是,其实眉梢眼角都在吊住玉衡背影。有些女人,天生吸引男人视线,当她欢笑,春天也会跟着到来;而当她哀戚,全世界的花儿都在一夜间凋零。所以有个特定的形容词,叫作“我见犹怜”。
直到那修长婀娜身姿消失在门后,蒋洪才长出了一口气,由衷叹道:“这楚雄好福气。”
说完,想到楚雄已经死于非命,怎么都算不得一个福气之人,不由再叹一口气:“可惜没福消受。”
这两句话相当矛盾,但是李望听懂了,笑问:“这可是蒋队梦中情人的标准?”
本以为蒋洪会回骂一句“臭小子”的,却不料蒋洪竟认真地想了想,才摇头说:“我也没福消受。这样的女人,太没烟火气,不是我等凡人配得上的。听说是个画家,是吧?要是娶了回家,还不得打个框子镶起来?太累人了。我要的老婆,得是能左手抱孩子右手拿铲子穿睡衣拖鞋大嗓门笑起来惊天动地的,那才叫过日子。”
众警员想起蒋大嫂模样,不由都笑了出来。
女警方方不以为然地说:“现代男人的娶妻标准越来越多元化了,有的人视老婆如女神,有的则把老婆当女仆,蒋队这种大男人,找的就不是老婆,是保姆。”话是冲蒋洪说的,眼睛却瞟着李望。她敏感地觉得,李望好像有心事,绝不只是侦案那么简单。
方方没话找话:“李望,刚才那女人符合你的女神标准吗?”
“其实她也算不得特别漂亮。”李望淡淡说。方方正心中窃喜,却又听李望回肠荡气地说:“不过画画的女孩儿特别有种韵味。”一脸向往陶醉。
方方心下一沉,不禁酸溜溜地说:“她怎么也有二十七八了吧,也能叫女孩儿?”
李望有点赧然:“我又不是说她。”
“开会,开会。”蒋洪拍着手召集人马:“会画画有什么用?画画要能当饭吃,可真应了那句‘画饼充饥’了。”
说笑归说笑,众刑警办起案可毫不含糊,经过一日夜的排查和资料搜集,各路奇兵已经均有斩获。
法证宣读尸检报告:“已经证实,死亡原因是由于脑部受到钝器撞击,使脑部动脉瘤破裂致死。”
李望插话道:“刚才问过裴玉衡,没听说死者有脑瘤啊。”
法医解释:“这个瘤被脑膜包裹得很好,患者除了会有偶尔头痛外,在病发前可能毫无察觉。有可能死者并不知道自己患有脑瘤,如果不是刚好撞到动脉瘤的位置令其破裂,说不定一直都不会知道自己有这种病。”
“这么说,有可能是误杀,也有可能只是一宗意外,关键在于案发时有没有别人在现场……”蒋洪的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李望举手,不禁微笑示意,“看来你已经有发现了,说说看。”
李望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一边标注时间一边汇报:“由于案发当日酒店刚好在维修线路,所有监控画面都是时断时续的,监视器没有拍到死者出门的时间,但却拍到了他下午四点三十分回到宾馆的画面。五点四十五分,他的同屋也是同事陈升打电话报警,说发现死者尸体。”
蒋洪点头:“也就是说,案发时间限定于四点三十分到五点四十五分之间,这和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李望接着说:“但是闭录显示,报案人陈升回到酒店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距离报案有整整三十五分钟时间。加上刚才裴玉衡提到,陈升因为和楚雄竞争部门经理失败,两人的关系一向不好。这次出差两人同住一室,很可能矛盾加剧。”
方方热烈地注视着李望,满脸仰慕,闻言立即附和:“是啊是啊,肯定是陈升回酒店后,跟楚雄发生争执甚至动手推撞,导致楚雄脑瘤破裂而死,肯定是这样的,李望你真了不起,一下子就破案了。”
蒋洪笑:“这些都只是推测,先别急着下定论,不过,这个陈升既有杀人动机,又有作案时间,是该再传讯问次话了。即使真是陈升所为,也还有谋杀和误杀两种可能,那法医能否断定,死者的头部撞击是由于自己不慎跌倒造成,或者是他人重击所致吗?”
“不能断定。但有个奇怪的现象,死者的胃液检验表明,在病发前曾经饮酒,血液中且有药物残留,证明刚喝下去不久。经过分析,初步怀疑药物为Eurycoma Longifolia Jack,通俗地说,是一种春药,会加快血流速度。死者动脉瘤破裂,引致蜘蛛膜下腔出血,如果及时送医或者还能救治,但是在药物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就会迅速致命。所以不能排除他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