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悦看着那东西的轮廓,凭直觉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仓皇地摇着头说:“别……”
然而就在他发出声音的一瞬,男人已经抬手扯掉了覆在上面的灰色绒布。
一架摄影机,漆黑的镜头不偏不倚地正对着他。
血液仿佛凝固了。
就像是寒冬里从头直浇了下来一盆冰水,躯干被无可抵挡的冰冷冻住,僵硬得没有了知觉。呼吸越来越沉,脖颈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压抑的透不过气来。那个漆黑的镜头是纠缠着他的梦魇,是折磨着他的利刃,也是埋藏在他心里最深的恐惧。不断的压抑和过度的用药并没有让它消失,而是疯狂的滋生蔓延,将他紧紧的缠绕着,拖向更深的黑暗。
药……
他需要药,他想要逃离,然而此刻他只能被困在原地,被迫面对着那个漆黑的镜头,什么都做不了。
“你放开我,我们谈一谈……”卓悦极力平复的声音里有了难以克制的颤抖。
“在你同意服从我的规则之前,我们没有谈话的必要。”男人打开了摄影机,绿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机器启动了。
接着,卓悦面前的电子屏也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正是摄影机即时拍摄的他的画面。
“喜欢自己被绑起来的样子吗?”方明衍勾起唇角,“除了它之外,房间的四个角各有一台摄影机,现在它们都被盖着。在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之前,我每隔二十分钟会启动一台。”
卓悦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能这么做……方明衍,你不能这样……”
“我会给你充分的时间,让你不受打扰的仔细考虑。等你有答案的时候可以随时叫我。”说完,他利落地离开,将卓悦一个人留在了“笼子”里。
+++++
窗外天空阴霾,房间里没有开灯,整个空间显得阴沉灰暗。
那台摄像机如同一只被掏空的巨大黑色眼窝,空洞死寂地盯着他,不时泛起一点诡异的绿光。他闭上眼睛,企图自我催眠,然而这样的自欺欺人根本不奏效。恐惧犹如密密麻麻的小虫,从心底深处蜂拥而出,蚕食着理智,将他一点点逼向绝境。
精神受到压迫后带来了身体上的连锁反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颤抖愈演愈烈。冷汗顺着额角滴落,喉头溢满苦涩的酸味,他开始干呕,毫无预兆的晕眩接踵而来,眼前的画面出现了摇晃的虚影。
“方明衍!”卓悦用干哑的嗓子喊着男人的名字,看见他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神色哀戚地恳求:“我需要吃药,给我药……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方明衍目光很淡,他摊开右手,掌心里有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那里面装着卓悦一直在服用的药片。“想要吗?”他问。
如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看见清泉一样,卓悦颤抖地望着那个药瓶,不住地点头。
男人拧开盖子,在卓悦的注视下缓缓倾斜瓶身。白色的药片纷纷跌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直等到瓶子空了,他才随手将它丢在地上,转身去左边的角落扯下覆布,启动了第二块摄像机。
绝望笼罩一切,卓悦开始发疯般挣扎。
“方明衍!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他眼眶发红地凄厉叫喊,将锁链拉扯得哗哗作响。然而特殊的钢制镣铐坚不可摧,内圈包裹的厚实软质橡胶只在他手腕和脚踝处添了一些淡淡的红痕。缺乏睡眠和依赖药物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挣扎了一会儿他便没有了力气,垂着头大口喘息。
他不敢抬眼去看那两台机器。那种害怕,就如同怕高的人待在几千米的高空,怕蛇的人身缠巨蟒,怕黑的人走在不见五指的夜,怕鬼的人穿过庞大的墓群。每一次看见摄像机,他就觉得自己回到了被猥亵的那一刻,重新陷入那种绝望和无助。
安静封闭的空间加剧了这种情绪。
梦魇无处不在,如蛆附骨。
过度的恐惧终于将他的精神击垮。他无法控制地呕吐了起来,谩骂,嘶喊,神经质的大笑,像一个真正的神经病一样宣泄着所有压抑着的情绪。最后大哭了起来。像放弃了挣扎的困兽,在罗网里瑟瑟发抖,哀伤又无助。
天光渐收,昏暗的房间里,他从泪水模糊的眼眸里隐约辨认出面前那人的轮廓,垂下脑袋,用干哑的声音说:“求你……放了我……”
男人抬起他的下颌:“我需要一个答案。”
此刻的卓悦已然精疲力竭,他轻颤着开口:“怎样都可以……求你,放了我……”
“好,从现在开始契约成立。”方明衍解开他的镣铐。因为胳膊被吊挂着无法弯腰,有不少呕吐物黏在了卓悦前襟,男人却恍若未觉,将他抱在怀里,带离了那间让他恐惧的屋子。
许多年之后,卓悦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傍晚。
抱着他的人一字一句认真的说:“卓悦,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第六章
被恐惧折磨了许久的卓悦已近虚脱,半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他肩上,如一个漂亮乖顺的人偶。方明衍将他抱进浴室,放在一把特别安置的椅子上,除去上衣之后,扶着他的脸颊,问:“能站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