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虽及时咬紧牙关,却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他心里想着的……竟是那个人吗?
他略一分神,愈发抵挡不住那急速流转的漩涡,很快就被卷进深深的黑暗中。
哗哗。
流光随着水流沉沉浮浮,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逐渐出现光亮。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古怪的洞穴中,地上湿气极重,好几个地方还有积水,只因地势较高的关系,并未被水淹没。
他对幻虚岛不熟,当然不晓得这是何处,心中只想着赶快离开,但刚站起身,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怪声。
那是一种低沉沙哑的嗓音,略略有些扭曲,仿佛从地底下传过来般,阴森又恐怖。然而此时此刻,有人却用这可怕的嗓音吟唱着流光极为熟悉的曲调。
没错,正是凤子希曾经唱过的歌。
流光胸口泛闷,忽然很想掉头离开,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循着那声音找了过去,就像他当初寻到凤子希一样。
四周阴寒的气息令人发冷。流光每走一步,手指就跟着颤抖一下,等走到那洞穴的尽头时,他的面孔已经苍白得失去了血色。
半明半暗的光影下,流光清楚看见一个少年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身上穿着宽大的袍子,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四肢都被铁链锁住了,长长的链子直拖进石壁中。他的眼眸原本是明亮动人的,但如今却完全失去了神采,只嘴里依旧哼着缠绵悱恻的曲子——用那粗哑可怕的嗓子,轻轻地、专注地哼唱出来。
流光的心跳几乎停住,踉踉跄跄的往前几步后,方才叫出那少年的名字来:「子希……」
凤子希听见动静,眼珠缓缓转动一下,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神采,气若游丝的应:「流光哥哥。」
他开口时,那嗓音似在粗石上磨过一般,低哑至极。
……与从前的清灵悦耳截然不同。
流光脚下一软,马上扑过去握住他的手,颤声问:「子希,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凤子希眨了眨眼睛,似乎听不懂话里的意思,怔怔反问:「我在哪儿?」
流光见不得他这模样,只好又道:「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心底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因太过可怕,根本不敢去猜测。
而凤子希呆了片刻后,总算清醒许多,扯动嘴角,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来。
「二殿下不爱听我唱歌,所以喂我吃了药。」他脸上仍带着那种天真的神情,喃喃道:「他没有毒哑我的嗓子,所以还是手下留情的,对不对?」
流光窒了一下,哪里答得出话来?只手指剧烈的颤抖着,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
是他太愚蠢,以为凤子希早已离开了幻虚岛,哪里料得到竟会在此处受折磨。现在回想起来,谈幽当初只说安排妥当后就送走小凤凰,却并未定下具体的日子,谁知他要安排到何年何月?
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误会了而已。
他明明清楚谈幽的性情,却还是轻易相信了那人的话,以为他为了讨自己欢心,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其实他算什吗?也不过是另一个凤子希罢了。
流光一面想,一面将凤子希的手握得更紧些,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求他放你离开,他也未必会这样对你。」
「你求他放了我?」凤子希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牵扯得那铁链叮当作响,「没用的,他怎么可能让我离开?即便是已经玩腻的东西,也休想脱离他的手掌心。」
流光与谈幽相处这么久,当然明白他的作风,一时说不出话来。
凤子希将头靠在石壁上,神智并不清醒,眼睛直勾勾的望向远处,轻轻的说:「我爹是凤凰族的族长,我娘的身份却十分低微,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总是被同伴欺负,后来更是被当成礼物一样送到了这幻虚岛上的。刚开始的时候,我挣扎得非常厉害,即使折断了翅膀,也坚决不肯低头,可是后来……」
「后来,你喜欢上了二殿下?」
凤子希喘一口气,唇边泛起笑容,眼神却空洞得可怕:「怎么可能不喜欢?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他赞过我的名字夸过我的歌声。他一心对某个人好的时候,简直可以将全天下捧到你面前来,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会不知不觉的陷进去。」
「……嗯。」流光勉强应了一声,觉得心底透出丝丝的寒意来,表情一片麻木。
谈幽缠住他不放的时候,不也正是如此的?温柔的眼神,痴情的态度,仿佛愿意用全天下来换他的一个笑容。
可是,真正到手以后呢?
恍惚间,他甚至分不清面前之人是凤子希,还是……将来的他自己?
隔了许久,流光的声音才在黑暗的洞穴里响起来:「他得到手后,就对你失了兴致吗?」
「呵,他哪里对我有什么兴趣?我要到许久以后才知道,他当初千方百计的讨好我,想尽办法骗我动心,为的不过是套出凤凰族的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