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后他独自摆了局棋,研究起百年前的旧棋局。
阿黎端来他睡前喝的汤药时,手里抱着个不知名的长形包裹。
他抬眸看了一眼并不询问,等着阿黎告知定王给了什么。
和同龄孩子相比阿黎已十分稳重,不会任意打扰元轲,不过他终归是个孩子,一放下药碗便喜逐颜开地抱着包裹来找元轲。
布巾裹着的是把梨形琵琶,这把琵琶以整块紫檀木为背板,上以镙钿装饰出吉祥图案,山口、六相、凤枕用的皆是象牙,单看外形便是一把名贵的好琵琶。
最为难得的是一般琵琶仅有四弦,这是把仅有王公贵族之家才会有的五音琵琶,一般乐师根本不知如何弹奏。
「先生,这把五音琵琶是当地士绅献给殿下的,殿下让我拿过来给您解闷。」阿黎喜滋滋的说道,声音也比平常提高了不少。
他怎么说也是在王府长大的家生子,各种乐器虽未弹奏过可也听过见过,这把琵琶一看便知是上上佳品,殿下一转手就这么送给了他的主子,叫他怎能不喜上眉梢。
阿黎实在是欢喜得过分了,忍不住伸指拨动弦线,琵琶特有的乐音立即流泻而出,音质清脆强劲兼有金石之声,是任何一名弹奏琵琶好手都想拥有的好琵琶。
听见熟悉乐音元轲目光变得幽深且哀愁,他自幼浸淫于各种乐器之中,以琵琶和琴最为拿手、曾以一曲阳春白雪御前献艺技惊四座,如今他一身伤病十指皆粗哪还能弹奏琵琶。
乐音方停,阿黎一对上元轲忧伤的眼满心欢喜登时熄灭,这才醒觉他太过逾矩失了该有的分寸。
「先生,我把琵琶放在这儿,您若想弹……」阿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元轲的神情,准备将琵琶放在桌上尽速离去。
「不用了,你把它搁到后头去吧。」元轲摇头道,平日温和的目光有些冷酷。
阿黎不敢多嘴,按元轲的吩咐将琶琶包回布巾之中,拿到后头收藏东西的樟木柜子里放好,向元轲道过晚安后回下人房就寝。
他知道,定王殿下既然将这把珍贵的五音琵琶赠予元轲先生,表示先生必定曾是弹奏琵琶的好手,只是不知为何先生不打算再弹,在他看来弹弹琵琶自娱娱人打发漫漫长日再好也不过了。
但是元轲先生既然不肯弹,他也不能说什么。
阿黎离去后,元轲放下棋子,低头看着自个儿粗糙多茧的双手,神情哀凄又微微弯起笑来。
笑的是,他曾是弹奏琵琶的天下第一人;哀的是,他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教他弹琴奏曲的人,他的娘亲啊。
又悲又笑里,他没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身上带着浓浓酒气眼神却清亮,望着元轲的神情虽淡然却很专注。
元轲察觉定王就在身边时并不惊慌,扶着桌子站起恭敬地朝着定王拜揖。
「定王殿下。」元轲恭敬唤道。
定王点头以应,环视室内寻找琵琶影踪却落空。
「祝殿下福寿永康。」元轲记得今日是定王生辰,不忘向定王祝寿。
定王是个明白人,寻不到琵琶影踪便知元轲的想法。
「天寒,先生早些就寝吧。」定王干巴巴地说道,转身离去。
他不打算强迫元轲,除了离去又能如何。
望着定王关上的门,元轲长长一叹收起未完的棋局,准备沉入梦乡忘却凡尘纷扰。
◇◆◇
千里之外。
皇城内,帝寝。
帝夜不安枕,梦里贵妃地府喊冤,他被阎罗唤来当面对质。
贵妃凄诉他无情无义将之流放,他贪看贵妃容颜眼眶盈泪。
他向阎罗说:「朕愿来世为妾为婢偿其债。」
阁罗问可否?
贵妃答曰:「只愿永世不相见。」
阎罗朱笔批:允之。
贵妃绝决转身,帝高呼惊醒,即刻命人前往流放地故宁探查,竟开那人病死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