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利奥的声音充满怒气。他总是这样，好像不发火就不能解决问题。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布满了杂草的路，这时细细的雨丝变成暴雨倾盆而下。利奥很有方向感，凭着自己的感觉走出了树林，外面是一条小路，没有路灯。公路上视野太开阔，他们已经没有了车，如果有人追上来，是不可能逃掉的。
利奥沿着漆黑一片的公路边缘走，Agro的毛色太明显，黑暗中容易成为目标，但它在泥泞中打了好几个滚，早就变得肮脏不堪。
路边出现过一个可以避雨的旧仓库，但利奥没有进去，他是对的。他们逃过一劫，但不代表就此安全，现在必须不停走，直到那些人找不到为止。
尽管两边没有灯光，尼克却还是感觉自己暴露了，好像处在众目睽睽之下。
利奥在前面带路，大雨让晨曦来得比平时更晚，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冰冷而不真实。天开始变亮时，尼克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走了一整夜。他全身酸疼，又冷又饿，一切就像是惊险电影里经常发生的事。
早晨时，他们找到了一家汽车旅店，虽然旅店老板对于徒步沿着公路走来的客人感到吃惊，但并没有拒绝接待客人。
尼克开始庆幸他们还把钱带在身上，不过他最担心的是有人看过通缉令，这样利奥就会原形毕露。
他们一起找到自己的房间，利奥的脸色不太好，似乎还在生气。他把自己湿漉漉地摔在床上就不再动了。
这次的旅店比上次好多了，窗帘很干净，漂亮的婴儿蓝。床单也很干净，虽然立刻就被利奥弄脏了。尼克想让他起来，不然晚上睡觉时，很可能会闻到一股墓地才有的泥土和杂草味。
「你想先睡觉的话就去洗个澡，别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
这个时候可不能生病。利奥也明白这点，但他没有动，湿漉漉的黑发覆盖着额头，他的脸色被窗帘映得有些发蓝。
「我想躺一会儿。」
「我还要为Agro洗，时间会很长。」
「它真是只幸运的狗。」
尼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浴室，又转过头来，他看到利奥用手挡着眼睛，对他报以一笑。那笑容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又意味深长，他的牙齿边缘闪着青光，像一头狼。
也许他天生就是一头狼，他具有狼的天赋，敏锐、残忍、孤独、食人而肥。
「快去，你的狗一直在发抖。」
尼克没再推辞，他以最快的速度替自己和Agro清洗完毕，走出浴室。
利奥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件黑色背心，肩膀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手臂搁在床头柜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他闻起来有一股奇怪的焦味，被子上到处是水渍，但只有他自己的那一半，另一半床是干净的。
「我洗完了，轮到你。」尼克说。
利奥没有动，只是从鼻子里答应了一声。尼克钻进被子，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件东西。一个小金属，下面汇聚着一滩血水。是一枚狙击弹的弹头。
「你又受伤了？」
利奥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一点也不痛苦。他像冰块雕成，伤痛不能侵袭他的身体。
「什么时候的事？」尼克问，「是在树林里吗？」
「我已经止血了。」
「可伤口得消炎。」
「我烧过了，不会发炎。」
难怪他一身焦味，尼克伸手去掀他的衣服，却被他阻止了。
「子弹进入得不深，所以很容易就拿出来。」他看了看尼克的表情说，「子弹累了，在伤到要害前停下来。有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疲倦了停下来，结果什么都成不了。」
新伤挨着第一次中枪的位置，尼克确实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击中的。在树林中逃亡时，利奥也有好几次帮助过他，代替他的眼睛成为向导，但是他并没有听到枪声，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不管怎么样，至少利奥为救他而尽了力，他不该左顾右盼。
尼克用手指擦掉伤口附近的脏东西，他亲眼看过利奥徒手把子弹从肩膀上挖出来，所以对这次的情况也没有意外。被火药烧灼过的地方一片焦黑，和原来的伤口混在一起。利奥身上有很多伤痕，有些交叠着，他早就习惯了受伤害。
「我去找瓶酒，还要一些干净的绷带。这附近好像没有商店。」
「别去，你找不到人帮忙，反而会遭来怀疑。」利奥说，「把电视机打开。」
「你要干什么？你该休息了。」
「打开。」
尼克想把遥控器丢给他，但最后还是为他打开了电视。里面传出墨西哥三重唱。利奥说，就这样，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像一块色泽暗淡的宝石，偶尔会闪出一点令人惊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