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他无法忘却的,自身的罪过。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您可是最强的勇者,人类的救世主。您当然有资格对罪孽的魔女进行制裁,使用您的圣剑为她们带来平等的死亡。”
状似嘲讽的话语,从她口中以平平的语调说出来,反而伤害倍增。
“不……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
勇者的名号来自于国王的称颂,而救世主之名也顺理成章地盖到了他头上。然而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合格的救世主。
他有许许多多不能拯救的对象,也曾经眼睁睁看着许许多多的同类受尽苦难,最终死在自己面前。
“但是正因曾经见到过死亡、才格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抓住剩下的这一些还活着的生命……”他勉强说道。
这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话而已。到了现在,他已经无法再相信这种话了。
“是啊,就是这样。您是隶属于光明的英雄,永远朝前看;而过去的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您放弃了——包括曾经为您付出一切的人。”
说到这里,她居然笑了笑。
勇者几乎从未见过西尔维娅的笑脸,没想到第一次就是在这种时候。
“不过,您可以放心。我们没有什么怨言——无论我还是公主殿下。我们早就知道您的本性了:您除了自己的目标之外,什么都看不到。您看不到爱你的人,也看不到您爱的人,看不到别人为了您做了什么,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永远只看着未来罢了。
“您谁也不爱,向您交付爱情是永远不会得到回报的行为。您甚至不懂得爱自身。所以即使一切苦难都是由您而起,我们也不会把您当作凶手的。您会永远地光明下去,踩着我们的遗骨站到世界的顶端——”
——奇迹般的,勇者竟然听懂了这段话。
她是在责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勇者本人——责备着等一切平息之后、在使用双手杀死同伴之后,反而能以消灭魔女的英雄身份凯旋的勇者。
“我、从未那样想过……”
“从未想过什么,将打倒魔王和魔女的事迹作为自己的伟业而流传吗?”
被她这么一反问,勇者再次说不出话。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究竟是为了更加纯粹的东西,还是只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或者……
一时之间,他心头被迷茫的情绪淹没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信念危机:几乎将他整个人直接击垮。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您是在问我吗?”骑士不动声色地反问道,“问一个——已经因为您的过失而‘堕落’的,您的敌人吗?”
果然……是因为“我”的“过失”。勇者心中,层层阴影深重地投射了下来。
她就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作为加害一方的勇者的谴责。
“对不起。我——”
“好了,”她随手挥了挥手中的□□,重新拉下了护面,“我的故事讲完了,闲聊到此结束。您应该可以战斗了吧?”
——悬浮在空中的迷茫感嗵地一声被打进了心底最深处。没有时间想清楚了;到了作战的时间了。来不及得出正确的结论,就要被逼迫着与同伴再度生死相搏。
“……啊啊,已经可以了。”
勇者的生命值已经补满,体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他只能再次起身,拿起了圣剑,拼命将思维扭转成应战的思维。
对手是骑士。在在一对一的战斗之中,步兵比骑兵更占优势——然而与此同时,她也是魔女。作战方式应该不会那么单纯。
魔女……作为忠实的骑士,西尔维娅小姐是为了向公主效忠才成为魔女的吗?说是因为勇者的过错……勇者所犯下的错误,究竟是……
勇者想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剑上,心情却总是不自觉地左右漂移。
状态栏里的负面buff还在挂着。他能察觉到,自己或许受到了不太妙的影响,但又想不到理由来坚定信念。
——不管了。总之战斗无可避免,那么能做的事就只剩下尽力打赢了。……是这样吧?
骑士开始催动身下的马匹。骷髅马跑起来又快又稳又安静,只是这么短的一点距离,就将速度提升到了足以对对手造成冲击的地步。
勇者及时向侧面翻滚闪躲,预估着距离发动了技能。
“——Z字斩!”
剑尖划出Z形的折线,带起数道剑气,落在骷髅马的马腹位置。这里原本应该是正常马匹的脆弱部位,此时却和全身上下所有地方一样结实,与勇者的剑尖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公主殿下很重视您。”
擦身而过的时候,骑士这样说道。骷髅马毫不停滞地向前冲去,在前方一个漂亮的掉头,再度向勇者冲来。
“如果没有您的话,她本应该成为真正的王者才对。”
勇者屏气凝神严阵以待。如果推测没错的话,骑士与马应该是一体的,就像所有骑兵类的魔物一样;想将她从马上击落是不可能的。
骷髅马似乎拥有极高的物理抗性,骑士又很难攻击得到。按照常规的作战方式,或许可以试试……拦马?
他迅速地在背包中寻找着绳索类的道具。
“但是,您一定会拒绝为此负责吧。毕竟您是——”
“永远正确的勇者大人嘛。”
勇者的手微微一抖。
……来不及了。
他放弃了这次的攻击机会,赶在对方再次冲锋之前从攻击路线上躲开。
骑士挥动了手里的□□。按照估算的距离,枪尖本应擦着勇者的胸口险险掠过,突然凭空暴涨了一截,就这样刺进了他的胸口。
“……呃!”
骑士借助冲锋时的冲击力,将勇者整个人从地面上挑了起来,狠狠甩了出去。